第五 否認與反動(1 / 3)

第五 否認與反動

“王家叔!”

瑀一見那人進門就叫。這人就是滬上到過瑀的寓裏訪謁的那人。那人一跳進門,也就開始說,

“瑀來了?好……”

一邊將燈掛在壁上。又說,

“還在吃夜飯?我是早已吃了。”

他們的母親說,

“夜飯早已吃,天還亮就吃起。我們是一麵吃,一麵說話,所以一直到此刻。大家也吃好了。”

又命令瑀說,

“瑀呀,你和和伯將飯碗統收去。”

瑀立起說,

“媽媽,你隻吃半碗呢!”

“不吃了,飯也冷了,你收了罷。”

於是瑀和和伯就動手收拾飯碗。來客坐下,和清對麵,說道,

“你們母子的話,當然是說不完;何況還兩三年沒有見麵了!不過那也慢慢好說的,何必趁在今天吃晚飯的時候呢?”

瑀卻餘恨未完的說,

“我是沒有說什麼話。”

“哪裏會沒有什麼話?你這兩三年在外邊,吃了許多的辛苦,連身子都這樣瘦,你當然有一番苦況可述。你的媽媽在家裏,也時刻記念你。她連燒飯縫針的時候,都見你的影子在身邊。母親的愛,真是和路一般長。哪裏會沒有話說?”

瑀沒有答。他的母親說,

“我們倒是不說好,一說,就說到悲傷的話上來。他的性格,和三年前變的兩樣了!”

這時和伯將桌上收拾好,她又吩咐和伯去燒茶,說,

“清也還沒有喝過茶,我們全為這些話弄的昏了!”

來客說,

“怎樣會這樣呢?今夜你們的談話,當然是帶著笑聲喊出來的。瑀的臉色也比我在上海見的時候好,現在是有些紅色,滋潤。”

對麵的清辯護地說,

“此刻是燈光之下的看法呢!瑀哥現在似乎漲上了一點虛火。”

來客突然跳起似的,轉了方向說,

“李子清先生,你也回家了麼?”

“是,我是送瑀哥來的。”

“也是今天到的?”

“是。”

“你倆人真好,”來客又慨歎的,“可以說是生死之交了!像你們兩人這樣要好,真是難得。我每回見到瑀,一邊總也見到你。你們可算管仲與鮑叔。”

清似乎不要聽,來客又問,

“你的令尊等都好?”

“托福。”

清自己覺得這是勉強說的。來客又說,

“我長久沒有見到令尊和令兄了,我也長久沒有踏到貴府的門口過。不是因府上的狗凶,實在不知道為什麼事竟很忙。請你回去的時候,代為我叱名問安。”

清還沒有說出“好的”。瑀的母親插進了一句,

“生意人總是忙的。”

於是來客又喜形於色的說,

“生意倒也不忙。因我喜歡做媒,所以忙。今天我又做成功了一場好事,——就是前村楊家的那位29歲的老姑娘,已經說好嫁給她的鄰居方秀才做二房太太。方秀才今年55歲了,還沒有兒子。這件喜事一成,保管各方美滿。而且他們兩人,實在也早已覬覦。”

這時清嘲笑似的接著問,

“你看婚姻,和買賣差不多麼?”

這位媒人答,

“差不多呀!不過販賣貨物是為金錢,做媒卻為功德。”

“功德?是呀,”清奇怪地叫了,“沒有媒人,我們青年和一班小姐姑娘們,豈不是都要孤獨到老麼?這很危險,謝謝媒人!”

清似要笑出來。來客又自得地說,

“對咯!李子清先生,你真是一位聰明人。”

停一忽,又說,

“不過媒是不會沒有人做的,也因做媒有趣。你看,譬如那位姑娘給那位青年可配,相貌都還好,門戶又相當,於是跑去說合。到男的那麵說,又到女的那麵說。假如兩邊的父母都允許了,那件婚事就算成就。於是他們就擇日,送禮,結婚。青年與姑娘,多半平素都不曾見過麵,但一到結婚以後,都能生出子女來,竟非常的要好,雖結成一世的怨家也有,那很少的,也是前世注定。”

清不覺又議論道,

“你們做媒的買賣真便宜!做好的,卻自己居功;做壞的,又推到前世注定;而自己也還似一樣的有做壞的功。做媒的買賣真便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