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 周到的病了!(2 / 3)

但一下,他又醒來了。在他朦朧的眼中,眼前模糊的還有他的母親的影子。微開了眼一看,又似沒有人。但慢慢的,眼前仍有人影,呀,正是他的朋友李子清坐在他的床邊,——低頭深思著。再一看,還不止一個清,葉偉也坐在桌邊,默默的;翼與佑也坐著,在門與窗的中間牆角,也默默的。滿房的友,他稍驚怪,不知他們是何時進門,何時坐著的。他們個個都顯了一種愁思,憂慮在他們的眉宇之間,他們一句話也沒有說,當瑀醒時,他們還一句話也沒有問,他們隻睜睜眼,一齊看一看瑀,而瑀又不願意似的,掉轉頭翻過身去。這樣又一息,瑀覺得口子非常的渴,——他在夢中飲了他母親的老年的鹹淚了!——口子非常的渴,他想喝茶。這時眼又見桌上的酒瓶,他想伸手去拿來喝一下,橫是借吐血之名而死,是代替他自殺的好方法。可是他沒有勇氣,沒有力量去拿,他的身體已不能由他的心指揮。他又不知不覺的轉過頭,慢慢的向清說道,

“清,我很想茶喝。”

“嗬,”清立刻答應。

翼也立起,向牆角找久已壞了的那酒精燈。偉說,

“我到外邊去泡罷,可以快些。”

“我去泡。”佑很敏捷的拿了茶壺,昨天用過的,開門出去。

房內又寂靜一息,清似乎止不住了,開口輕輕的向瑀說,

“我想去請Doctor嚴來給你看一看。”

“不必。”

他說的聲音很低,和平。一邊,他很熱似的伸手在被外,清就在他的脈搏上診一診,覺得他的脈搏很弱很緩,手心也微微的發燒。清說,

“請醫生來診一診好些,橫豎嚴君是我們的朋友,又便的。”

“不必。”

“什麼時候起的?”

“早晨。”

“現在你心裏覺得怎麼樣?”

“很好。”

“喉裏呢?”

“沒有什麼。”

稍停一忽,清說,

“我們四人同來的時候,你正睡熟。我們是輕輕地推進門的。我們一見你的血,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們隻靜靜地等你醒來。你在睡夢中好幾次叫你的母親,此外就是疲乏的歎息。偉哥立刻就要去請Doctor嚴來給你診察,我說等你醒,再叫,你現在覺得怎樣?”

“沒有什麼。”他答。

這時泡茶的佑回來,他執禮甚恭的兩手捧著茶壺進來,偉迎著,發了一笑,隨即用昨夜瑀吃過酒的杯子,抹了一抹,倒出一杯開水。

“為什麼不放茶葉?”他一邊問。

“病人是開水好一點。”佑答。

但開水還是不好,開水很沸,瑀心裏很急,又喝不得口,他蹙著眉說,

“拿冷水給我喝罷,自來水是不費錢的。”

但誰聽他的話?過了兩分鍾,瑀也就將這杯開水喝完了。這有怎樣的滋味?它正和夢中的那杯葡萄酒差不多。他頓時覺得全身舒暢,精神也安慰一些。一邊清問,

“還要麼?”

“還要。”

於是又喝下第二杯。

“這是仙露,這不是平常的開水。”瑀想,一邊問,

“現在什麼時候了?”

“十一點一刻。”佑查一查他的手表,答。

“是吃中飯的時候麼?”

他們不了解他的意思。清又問,

“現在去請嚴醫生來好麼?”

“已經說過三次的不必了。”

他不耐煩地,一邊心想,

“我假如昨夜自殺了,現在不知道你們怎樣?另有一番情形了,另有一番舉動了,但我昨夜又為什麼不自殺嗬?!”

一邊,他低低的說,

“這次病的襲來,於我真是一種無上妙法,我還願叫醫生來驅逐去麼?我於這病是相宜的,在我的命運中,非有這病來裝置不可。因此,我決計不想將我的病的消息告訴你們,但你們偏要找到這裏來。現在你們已給我兩杯開水了,謝謝,還請給我第三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