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 空虛的填補(2 / 2)

“請你同來人說一聲,收到就是了。”

“他一定要回字的。”

“我不願寫字。”

“那麼寫‘收到’兩字好了。人家東西送給你,你怎樣連收到的回條都不願寫?你真馬虎。”

“好罷,請你不要教誡我。”

語氣有幾分和婉的。同時就向桌下取了一張紙,並一支鉛筆,手顫抖地寫道,

“錢物均收到。我身請清勿如此相愛為幸。”

筆跡潦草,她在旁竟“哈”的一聲笑出來。

他隨手遞給她,

“阿珠,請你發付他!”

她拿去了,微笑的跑到門口向樓下叫,

“客人,你上來。”

接著,就是來客走梯的聲音,但瑀蹙眉說,

“你給他就是,不要叫到我的房內來。”一邊想,

“怎麼有這樣的女子?”

於是女子就在門口交給他回字,來客也就下樓去了。

阿珠還是不走,留在他床邊,給他微笑的,孤疑而又愉快似的。一時,她更俯近頭說道,

“朱先生,你為什麼啊?你竟連信也沒有看,你不願看它麼?”

“是。”他勉強說了一字。

“你知道信內寫些什麼呢?”

“總是些無聊的話。”

“罵你麼?”

“倒並不是,不過沒怎樣差別。”

“你應當看它一下,別人是有心的。”

一邊就將這信拿去,顛倒看了看。

“請你給我罷。”

她就將這信遞給他,他接受了,但仍舊沒有展開,隻將四分之一所折著的一角,他默念了,

“這是自然的法則,我說不出別的有力量的話,

今夜當不到你這裏來,且頭痛不堪,不知什麼可笑,此亦奇事之一,而今人不能夢想者也。”

他一字一字的念了三行,也就沒有再念了,又將它拋在床邊。

女子不能不驚駭,她看瑀這種動作,似極疲倦似的,於是問道,

“朱先生,你有病麼?”

“什麼病啊?”

“我問你有病麼?”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這樣呢?”

“怎樣?”

“懶,臉色青白。”

“呀,”一邊心想:

這女子發癡了,為什麼來纏著我呢?

想至此,他微微換了另一樣的心。雖則這心於他有利呢,還有害?無人知道。可是那種強烈的冷酷,至此變出別的顏色來。

“阿珠,你為什麼立在這裏?”

“我沒有事。”

“想吃餅幹麼?”

“笑話。”

“你拿去一盒罷。”

“不要。”但接著問,

“是那位朋友送你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

“拿去吃就是咯。”

“不要吃。”

“那說他做什麼?”

他的心頭更加跳動起來。兩眼瞪在阿珠的臉上,火一般地。而阿珠卻正低頭視著地板,似思索什麼。

這樣兩分鍾,她又問了,

“朱先生,你為什麼常是睡?”

“精神不快活。”

“我看你一天沒有吃東西?”

“是的。”

“不想買什麼東西麼?”

“不想。”

“肚子竟不餓麼?”

“餓也沒有辦法。”

“哈,”她笑了。

“什麼?”他瞧了她一眼。

“餓當然可以買東西。”

“什麼呢?”

“當然是你所喜歡的。”

“我沒有喜歡的東西。”

“一樣都沒有?”

“好,給我去買罷。”

“買什麼呢?”

“一瓶膏粱!”

“膏粱?”她聲音提高了。

“是呀,我所喜歡的。”

“還要別的東西麼?”

“不要。”

“專喝膏粱麼?”

“你已經許我去買了。”

“錢?”

“這個拿去。”

隨將五元的鈔票交給她。

她一時還是呆立著,手接了這五元的鈔票,反翻玩弄著。她似思索,但什麼也思索不出來。終於一笑,動了她的腰,往房外跑下樓去。

他留睡在床上,還是一動不動地眼望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