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同來人說一聲,收到就是了。”
“他一定要回字的。”
“我不願寫字。”
“那麼寫‘收到’兩字好了。人家東西送給你,你怎樣連收到的回條都不願寫?你真馬虎。”
“好罷,請你不要教誡我。”
語氣有幾分和婉的。同時就向桌下取了一張紙,並一支鉛筆,手顫抖地寫道,
“錢物均收到。我身請清勿如此相愛為幸。”
筆跡潦草,她在旁竟“哈”的一聲笑出來。
他隨手遞給她,
“阿珠,請你發付他!”
她拿去了,微笑的跑到門口向樓下叫,
“客人,你上來。”
接著,就是來客走梯的聲音,但瑀蹙眉說,
“你給他就是,不要叫到我的房內來。”一邊想,
“怎麼有這樣的女子?”
於是女子就在門口交給他回字,來客也就下樓去了。
阿珠還是不走,留在他床邊,給他微笑的,孤疑而又愉快似的。一時,她更俯近頭說道,
“朱先生,你為什麼啊?你竟連信也沒有看,你不願看它麼?”
“是。”他勉強說了一字。
“你知道信內寫些什麼呢?”
“總是些無聊的話。”
“罵你麼?”
“倒並不是,不過沒怎樣差別。”
“你應當看它一下,別人是有心的。”
一邊就將這信拿去,顛倒看了看。
“請你給我罷。”
她就將這信遞給他,他接受了,但仍舊沒有展開,隻將四分之一所折著的一角,他默念了,
“這是自然的法則,我說不出別的有力量的話,
今夜當不到你這裏來,且頭痛不堪,不知什麼可笑,此亦奇事之一,而今人不能夢想者也。”
他一字一字的念了三行,也就沒有再念了,又將它拋在床邊。
女子不能不驚駭,她看瑀這種動作,似極疲倦似的,於是問道,
“朱先生,你有病麼?”
“什麼病啊?”
“我問你有病麼?”
“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這樣呢?”
“怎樣?”
“懶,臉色青白。”
“呀,”一邊心想:
這女子發癡了,為什麼來纏著我呢?
想至此,他微微換了另一樣的心。雖則這心於他有利呢,還有害?無人知道。可是那種強烈的冷酷,至此變出別的顏色來。
“阿珠,你為什麼立在這裏?”
“我沒有事。”
“想吃餅幹麼?”
“笑話。”
“你拿去一盒罷。”
“不要。”但接著問,
“是那位朋友送你的?”
“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知道。”
“拿去吃就是咯。”
“不要吃。”
“那說他做什麼?”
他的心頭更加跳動起來。兩眼瞪在阿珠的臉上,火一般地。而阿珠卻正低頭視著地板,似思索什麼。
這樣兩分鍾,她又問了,
“朱先生,你為什麼常是睡?”
“精神不快活。”
“我看你一天沒有吃東西?”
“是的。”
“不想買什麼東西麼?”
“不想。”
“肚子竟不餓麼?”
“餓也沒有辦法。”
“哈,”她笑了。
“什麼?”他瞧了她一眼。
“餓當然可以買東西。”
“什麼呢?”
“當然是你所喜歡的。”
“我沒有喜歡的東西。”
“一樣都沒有?”
“好,給我去買罷。”
“買什麼呢?”
“一瓶膏粱!”
“膏粱?”她聲音提高了。
“是呀,我所喜歡的。”
“還要別的東西麼?”
“不要。”
“專喝膏粱麼?”
“你已經許我去買了。”
“錢?”
“這個拿去。”
隨將五元的鈔票交給她。
她一時還是呆立著,手接了這五元的鈔票,反翻玩弄著。她似思索,但什麼也思索不出來。終於一笑,動了她的腰,往房外跑下樓去。
他留睡在床上,還是一動不動地眼望著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