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周舍又犯了嘀咕,心想:且慢,那個婦人是我平日間打怕的,若給了她一紙休書,她一定會一道煙去了。這婆娘若是不嫁我嗬,可不是弄得尖擔兩頭脫?不能莽撞,我還需把這婆娘搖撼得實些。於是又對趙盼兒說:“奶奶,就算孩兒是驢馬般的見識,我今回家把媳婦休了,到時你再不肯嫁我,我隻落個尖擔兩頭脫,雞飛蛋又打,那如何是好?奶奶,您發個誓吧。”趙盼兒說:“周舍,你真個要我賭咒?那好,你若休了媳婦,我—若不嫁你,我叫堂子裏的馬踏殺,燈草打折軟骨。周舍,你逼得我賭這麼重的咒嗬!”

周舍見趙盼兒真的立下誓,也便信以為真,欣喜若狂,高聲叫道:“小二,拿酒來!”趙盼兒說:“不用買酒,我車上有十瓶酒哩。”周舍說:“那就買隻羊。”趙盼兒說:“不用買羊,我車上有隻熟羊哩。”周舍越發高興,說:“好,好,好,那我買紅定去!”趙盼兒說:“不用買紅定,我箱子裏有一對大紅羅。周舍,你爭什麼?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我既然走來自上門,家業家私歸你名下,肥馬輕裘由你一人,倒貼了奩房和你成婚;又憑我花朵兒身軀,筍條兒年紀,這些哪一點比不上宋引章?管叫你寫休書夠本就是了。”;幾句話說得周舍眉開眼笑,喜不自禁,當下表示,立即回家去寫休書。

四、宋引章得救

周舍回到家裏,宋引章立即迎了上去說:“周舍,你要吃什麼茶飯?”周舍滿臉怒氣,說:“我什麼也不吃!隻要紙筆,寫給你一張休書!”說罷,便找來筆墨,寫了一張休書摔在宋引章懷裏。宋引章故意顯出驚慌的樣子說:“我有什麼不是,你休了我?”周舍說:“你不用問為什麼,你現在就離開這裏!”宋引章抹著眼淚說:“你真的休了我?你當初娶我時怎麼說來?你這個負心漢,害天災的,你要我去,我偏不去!”周舍見宋引章不想離去,索性一把將她推出門外,栓上了大門。

宋引章出的門來,心中暗暗佩服趙盼兒的膽識。又故意在門外罵了周舍幾聲,才揣著休書直奔客店。

周舍在門裏估計宋引章已經走遠,才認真收拾一番,打開門,去客店找趙盼兒。不想來到客店,店小二說:“你走後不久,那婦人也坐車走了。”周舍才知不妙,跺著腳叫道:“我上了她的當了!快給我備馬,我追她去!”小二說:“馬剛懷駒,不能騎。”周舍說:“那就備騾子!”小二說:“騾子漏蹄,也不能騎。”周舍氣急敗壞,罵了聲“沒用的東西”,也顧不得許多,便跑步順道趕來。

周舍滿頭大汗追到城外,見趙盼兒的車輛還未走遠,宋引章也在車上,便跑上前大叫:“賤人,哪裏去?”說著,一把將宋引章揪下車來,口中吼道,“宋引章,你是我的老婆,為何逃去?”宋引章說;“周舍,是你給我寫了休書,把我趕出來的,怎麼反說我逃走?”周舍說:“休書上手模印五個指頭,你那上麵隻有四個指頭,算什麼休書?”宋引章一聽嚇了一跳,連忙從懷中掏出休書查看,不料被周舍一把奪過,手撕口咬,扯了個粉碎。急得宋引章哭著向車上喊道:“姐姐,周舍咬碎了我的休書!”趙盼兒下車走上前,還未說話,周舍便指她說:“你也是我的老婆!”趙盼兒麵帶冷笑說:“我怎麼是你的老婆?”周舍說:“你吃了我的酒來。”趙盼兒說:“我車上有十瓶好酒,怎麼是你的?”周舍說:“你受我的羊來。”趙盼兒說:“我自有一隻熟羊,怎麼是你的?”周舍說:“你受我的紅定來。”趙盼兒說:“我自有大紅羅,怎麼是你的?”周舍被問得無言以對,隻好說:“那……那你曾發過誓要嫁我的。”趙盼兒哈哈大笑起來,笑罷才對周舍說:“俺也是憑著賣空虛發咒誓為活路。你不信麼?遍街請到娼家女,哪一個不對著明香寶燭,指著皇天後土,賭個鬼戮神誅?若信這咒誓盟言,早死得絕了門戶!周舍,你娶宋引章當初不也曾發過誓麼?”

周舍再也無話可說,索性不再理論,隻管拖著宋引章往回走。宋引章拚命掙紮,哪裏肯去。趙盼兒說:“妹子,你隻管跟他去。”引章說:“姐姐,我跟了去就是死。”周舍說:“休書已毀,你不跟我去還想怎麼?”趙盼兒說:“妹子,莫怕。他咬碎的是假休書。”說著又從懷裏掏出一張休書,“你那份是我故意抄的一個休書題目,真休書還在我這裏。”周舍一看,立即傻了眼,接著便撲過來搶。趙盼兒早有準備,一閃身,周舍幾乎栽個嘴啃泥。趙盼兒冷笑一聲說:“姑奶奶可沒那麼容易對付,你就是有幾頭牛也別想拽回去!”

此時,周舍已領教了趙盼兒的厲害,知道無法搶回,隻是喪心病狂地叫著;“上有王法,我和你打官司去!”趙盼兒說:“好哇,妹子,咱們願意奉陪!”

他們一行人吵吵嚷嚷,來到鄭州太守李公弼的衙門,周舍放著嗓子大叫冤枉。李公弼派人將他們押上公堂,問周舍:“你告什麼事?”周舍說:“大人可憐見,有人混賴我的媳婦。”太守問:“誰混賴你的媳婦?”周舍答:“是趙盼兒設計混賴我媳婦宋引章!”太守又問趙盼兒:“那婦人,可有此事?”趙盼兒說:“宋引章是有丈夫的,被周舍哄騙為妻,方才又寫了休書,將宋引章趕出家門,怎麼是小婦人混賴他的?現有休書在此,望恩官明鑒!”說著將休書呈了上去。

正當此時,門外又一人高喊冤枉。原來趙盼兒見到宋引章的休書,當即派人給安秀才捎信,讓他快來告官。安秀才恰好趕來,被太守傳上公堂。太守問他:“你告什麼?”安秀才說:“我叫安秀實,聘下宋引章,被鄭州周舍強奪為妻,乞望大人給學生做主。”太守問:“你聘宋引章誰保得親?”安秀才說:“是趙盼兒。”太守問:“趙盼兒,你說宋引章原有丈夫,是誰?”趙盼兒說:“正是這安秀才。”太守又問:“真你保的親麼?”趙盼兒說:“正是小婦人。”

太守又將休書看了一遍,詳細詢問了宋引章被騙的經過,隨即宣判道:“周舍,那宋引章明明是有丈夫的,你怎麼還賴是你的妻子?若不是看你父親的麵子,應當送你坐牢。今且打六十大棍,與民一體當差;宋引章仍歸安秀實為妻;趙盼兒無罪回家。”

周舍此時已有口難辯,隻有跪在地上叩頭求饒。趙盼兒領著宋引章和安秀實,說說笑笑回汴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