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盼兒設計
周舍將宋引章娶回鄭州後,果然態度大變。他覺得為娶一個歌妓,竟費了這麼多口舌,還受了別人奚落,實在是虧了本,騎了一輩子馬,竟在驢背上跌了腳。所以,進門先打了宋引章五十殺威棒。還對別人編派說,宋引章在花轎裏光著身子打筋鬥;套被子,連自己也套了進去。自此,朝打暮罵。不久,宋引章便被折磨得不像人樣兒。
宋引章被逼得走投無路,她知道,照此下去,隻有死在周舍手裏。於是,尋機會偷偷托隔壁王貨郎往汴梁捎去一封書信,要李氏和趙盼兒盡快設法搭救自己。
李氏接到書信後,立刻哭著來找趙盼兒,說:“好大姐,真急死我了。引章不聽你勸,嫁了周舍,進門去打了五十殺威棒,如今折磨得快沒命了,這可如何是好?”趙盼兒也感到吃驚,說:“怎麼?引章這麼快就被打了?”李氏擦著眼淚說:“誰想到呢,當初周舍又是發誓,又是許願,哪知道……”趙盼兒說:“何止一個周舍說謊,這種人哪一個不是手指皇天千般發咒,轉眼就是秋風過耳,早忘得一幹二淨!”李氏說:“好大姐,快想想搭救引章的辦法吧!”趙盼兒說:“你先把書信給我看看。”
李氏把書信交給趙盼兒,趙盼兒展開,隻見上麵寫道:
引章拜上姐姐並奶奶:當初不信好人之言,果然有棲惶之事。進得他門,便打我五十殺威棒。如今朝打暮罵,禁持不過。你來得早,還能見我,來得遲嗬,便再難見我麵了。隻此拜上。
趙盼兒讀罷,心中暗暗埋怨宋引章,不該不聽自己勸告,隻想做個“張郎婦李郎妻,做鬼也風流”。如今遭他毒手,況且遠在鄭州,有誰理睬呢?雖然當初有話在先,但自己真做個見死不救,也對不起姐妹結義之情!想到這裏,於是便對李氏說:“我還有兩個壓被的銀子,咱們找周舍,買他休了引章回來。”李氏說:“不行,不行,周舍曾對引章說過,隻有打死的,沒有買休賣休的。怕他不會答應。”
趙盼兒聽了,沉思半天,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一條妙計,對著李氏的耳朵,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李氏聽後說:“這主意倒是不錯,隻是難為大姐,行起來不知中也不中?”趙盼兒說:“不妨事。那捎書信的人走了沒有?”李氏說:“還不曾走。”趙盼兒說:“我現在就寫一封書信,給引章捎去,叫她別把天機泄漏。”說罷,立即寫了一封書信,交給了李氏。
送走了李氏,趙盼兒便開始收拾衣物,準備親自去鄭州一趟。
三、巧取休書
第二天,趙盼兒將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又雇了專為妓女傳遞信息的張小閑,趕了輛大車,裝上衣物行裝,直奔鄭州而來。
路上趙盼兒問張小閑:“你看我這身打扮,可能打動周舍那東西?”小閑說:“別說周舍,這會連小閑也酥倒了!”趙盼兒說:“我這也是萬般無奈,強打入這迷魂陣。想起來真叫人氣不過,周舍那個背槽拋糞的東西,普天下也難找他這樣的郎君。本來我不想多管這件事,可我一來可憐宋引章從小無父母,誰能為她做主?二來我也是同病相憐!所以這回到鄭州,還得費一番精神。”
二人來到鄭州後,先找了一家客店住下,接著便讓店小二去找周舍。
原來這座客店正是周舍所開,開業之日,周舍便告訴店小二說:“我讓你開這個店,哪裏是稀罕你那房錢養家。不問官妓私娼,隻要有好的來你客店,你便來叫我。”店小二說:“我知道了。隻是你腳頭亂,一時間哪裏尋你去?”周舍說:“你到妓院裏尋我。”店小二問:“妓院裏沒有呢?”周舍說:“那就到賭場裏尋。”店小二又問:“賭場裏沒有呢?”周舍一甩袖子說;“牢房裏尋!”現在聽店小二說店裏來了個姣好的女子請他,周舍立即心花怒放,二話沒說,跟著店小二來到客店。
趙盼兒見周舍進來,迎上去笑著說:“周舍,你來了。俺那妹子可真有眼力,真有福分,把丈夫打扮得俊上添俊,越發年輕了。”周舍望著眼前的趙盼兒,心想:好標致的女子!隻是有些麵熟。由於趙盼兒的精心裝扮,使他一時難以辨認,便問:“我在哪裏曾見過你吧?是不是那回你彈著一架箏,我送給你個褐色綢緞兒?”趙盼兒笑了笑,轉身向張小閑:“小子,你可見來?”張小閑說:“不曾見他有什麼綢緞兒。”周舍說:“哦,那就是在陝西吃酒時,我不是給過大姐一份飯來?”趙盼兒又問小閑;“小子們,你可見來?”小閑說:“我不曾見。”趙盼兒顯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說:“周舍,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應了唱詞裏那兩句話,‘咱也曾武陵溪畔曾相識,今日佯推不認人。’俺可是為你斷夢勞魂哩!”周舍聽了這句話,又仔細打量了趙盼兒一番,恍然道:“我想起來了,你敢是趙盼兒?”趙盼兒說:“正是。”
周舍一聽說是趙盼兒,臉刷地變了,湊前一步說:“好你個趙盼兒,當初破我的親事不正是你嗎?小二,關了店門,先給我打這個小閑!”小閑忙說:“你別打我,俺姐姐帶著錦繡衣服,一房一臥來嫁你,你倒要打我?”趙盼兒說:“周舍,你坐下聽我說,你在南京時,人說你周舍的名字,說得我耳滿鼻滿的,隻是不曾見過你。後來見到你,害得我茶不思,飯不想,心裏總是想著你。聽說你娶了宋引章,叫我如何不惱?周舍,我本來想嫁你,你卻叫我保親,難道我就不嫉妒?你外相兒聰明內心裏蠢!你今日結了婚,我難道肯罷休?”
趙盼兒一番話,說得周舍將信將疑,愣了半天才說:“你這話可是當真?”趙盼兒說:“我好意帶著車輛鞍馬奩房來尋你,你倒要關了店門將我打罵。小閑,攔回車馬,咱們走!”趙盼兒說罷,氣昂昂地起身要走。周舍連忙攔住說:“早知道姐姐來嫁我,我怎肯打舅舅?”趙盼兒說:“你真不知道?”周舍說:“真的不知。”趙盼兒說:“你既然不知,就別出店門,隻守著我坐下。”周舍說:“我就是陪姐姐坐上一兩年,也甘心情願!”
二人正說著話,宋引章突然從門外闖了進來,一見他們便大聲吼叫道:“我說周舍怎麼兩三日不回家,原來是和趙盼兒在一起。趙盼兒你不識羞,直趕到這裏來了。周舍,你再不要回家來,你若回家,我拿一把刀子,你拿一把刀子,和你一遞一刀子戳哩!”說罷,竟自揚長而去。
原來宋引章按照趙盼兒信中的安排,依計而行。周舍不知是計,見宋引章敢來鬧事,立即暴跳如雷,順手抓起一根棍棒,叫道:“我和你搶生的吃哩!若不是奶奶在這裏,看我不打死你!”趙盼兒故意勸道:“常言說,一夜夫妻百日恩。瞧你這副惡狠狠舉著無情棍的樣子,就是再有火性的郎君也不會像你。你拿著這麼粗的棍棒,倘若把她打死了,那可怎麼得了?”周舍說:“丈夫打殺老婆,不該償命。”趙盼兒說:“你要這麼說,誰還敢嫁你?”周舍忙改口說:“我哪裏是真打,隻不過是和她鬧著玩的。”趙盼兒立即變了臉說:“好你個周舍,你先在這裏坐著,背後卻指示你媳婦來罵我一場,你玩得好哇!小閑,攔回車兒,咱們回去!”說罷,起身又要走。周舍連忙攔住,彎腰說:“好奶奶,快坐下。我不知道她要來,我若知道,我就該死。”趙盼兒說:“你真的不曾指示她來?”周舍說:“真的不曾。”趙盼兒說:“這麼說,就是宋引章這妮子不賢惠了。你若舍得她,我就一心一意嫁你。”周舍說:“我回家就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