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竇天章思念女兒心切,這天夜裏,睡夢中見進來一個人,衝著他喊爹爹。竇天章問:“你是誰?”那人說:“我是你女兒端雲。婆婆給我改名竇娥。我到蔡家後,婆婆待兒很好,長大後成了親,不幸丈夫早死,婆媳兩人相依度日。孩兒盼望爹爹早日回來,一直不見爹的音信。爹如早幾個月回來,孩兒便不會被冤死。如今爹回來了,咱們隻能在夢中團圓了。望爹爹給孩兒報仇,孩兒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說完飄然而去。竇天章喊:“端雲,竇娥,我兒回來!”直到喊醒,竟是一夢。

第二天,竇天章來到州衙。桃杌率人役恭迎衙前。竇天章對桃杌說:“昨夜看竇娥案卷,疑點很多。我要重新審理。”桃杌心中吃驚,表麵上假裝鎮靜。說道:“聽從大人安排。”竇天章命衙役先將此案原告張驢兒找來。衙役來到張驢兒家,張驢兒正在家中聚賭。他把蔡家前院變成了賭場,每天賭得很開心。今天正吆喝著“四五六”,骰子在碗裏滴溜轉。衙役們進來了。“張驢兒,你的案子犯了!”“我的什麼案子犯了?”“竇娥殺害你爹的案子犯了,大人傳你去過堂。”張驢兒心裏一驚,拿出幾兩碎銀,送到衙役手裏。說:“班頭哥,別嫌少,買碗茶吃。”說著跟衙役來到楚州州衙。

竇天章看了看張驢兒,隻見他長得橫眉豎目,不像個善良人。問道:“你是張驢兒?”“小人是張驢兒”“竇娥怎樣藥死你父親,你從實說上一遍。”“大老爺,這案子不是已結了,凶手已伏法了嗎?”“大膽!我知道案子已結,凶手已死,難道本欽差不可以重問一問嗎?”“可以,可以,請大人問話。”張驢兒刁蠻成性,這時跪在欽差大人麵前,盡管心裏害怕,卻裝著滿不在乎。竇天章問:“你們父子在蔡家住了多少時日?”張驢兒掐著指頭算:“一共是一年零三個月。”“你說說蔡家平時怎樣過日子?”“蔡婆放債為生,放債討債都是她。我父子到她家後,我也幫著討過幾筆債。竇娥在家操持家務,因我爹隻吃閑飯,竇娥看不慣,才起了害人之心。”“竇娥可去討債?”“她不常出門。”竇天章道:“你要說實話。”“小人說得沒有半句謊言。”“我再問你,你是怎樣搭救蔡婆的?”“是她去找賽盧醫討債,賽盧醫欠債不還,圖財害命,要勒死蔡婆,被我撞見,救了她的性命。”“賽盧醫呢?”“逃掉了。”“蔡婆回家後,為何不報官捉拿凶犯?”“小人不知她為什麼不報官。”竇天章心裏想,蔡婆為什麼不報官捉拿凶手呢?叫人生疑。他又問道:“蔡婆生病,誰去給她請醫抓藥?”“這些活兒都是小人替她們幹。我操持著她們半個家務,她們還嫉恨我爹。”問到這裏,竇天章已經對案情掌握了十之八九。他道:“張驢兒先回去,聽候再傳。”“是!”張驢兒高高興興回去了。原來心裏還有幾分擔驚,如今都被風吹散了。

竇天章讓張驢兒走後,又命人役去傳蔡婆。蔡婆在竇娥被殺後,買了棺木,雇人埋葬了竇娥,在媳婦墳前哭得死去活來。她很清楚媳婦屈招殺害張父,是怕自己受刑。她想起竇娥平時的孝順,越哭越傷心。從墳上回來,又大病了一場,身邊沒人伺候,隻好自己掙紮著照顧自己。這天,衙役來傳她上大堂,她心裏倒不怕了,媳婦已屈死了,隻剩下她,早已不想活在世上,和媳婦一起走了更幹淨。她跟著衙役出了門,衙役對她說:“老蔡婆,今天傳你上大堂還是問你的舊案子,不管怎麼問,不許你胡說。你要一口咬定是竇娥在湯裏下毒,不許翻供。你如翻供,小心你的老命!”這話是桃杌命衙役說的。桃杌對那天張驢兒回答欽差大人的問話,很不滿意。話裏出了許多漏洞,因此,他命衙役捎話給蔡婆,以防蔡婆翻供。隻要她咬定是竇娥下的毒,欽差大人怎麼問,就不怕了。蔡婆雖說有時想尋短見,免得受這些孤苦零丁的罪,今天衙役威脅,說如翻供就要她老命,她又害怕了,便牢牢記住衙役的話。竇天章見衙役帶來一個老婦人,弓腰駝背,白發蒼蒼,不像是親家蔡婆。蔡婆兩眼昏花,向堂上望了一眼,一點也看不清堂上這位大人的麵目,便跪在堂下,等候問話。

“堂下可是蔡氏?”“民婦便是蔡婆。”“你的兒媳叫何名字?”“幼名端雲,後改名竇娥。”竇天章聽到“端雲”兩個字,兩眼一陣發黑,一頭紮在堂案上,暈過去了。侍從張千在一旁伺候,見老爺伏到案上一動不動了,急忙喊:“老爺,老爺!”竇天章耳邊聽到呼聲,極力掙紮,睜開流淚的雙眼。他知道下跪的正是自己的親家母,法場被斬的就是自己的女兒,嬌兒慘死,怎能不叫人傷心!必須把這案子問清楚。百姓都傳說女兒死得冤,他要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決不能叫壞人逍遙法外。竇天章繼續問道:“蔡婆,你將你兒媳的案子從實講說一遍。隻許講實話,不必害怕。”“是因為張驢兒住進我家,張驢兒還幹活,他爹在家吃閑飯,無事生非,媳婦才將她毒死的。”“你說的可是實情。”“民婦不敢有半句謊言。”竇天章見蔡婆如此回答,心中納悶,莫非真是女兒下毒藥殺人?便厲聲問道:“蔡婆,你兒媳毒藥害人,可跟你商量過?”“沒,沒給民婦商量過。”“你是怎樣知道的?”“是媳婦在公堂招認了我才知道的。”“你兒媳婦從哪裏弄來的毒藥?”“這……民婦不知。”“你病後誰去為你抓藥。”“是張驢兒。”“你媳婦可曾去抓過藥?”“媳婦一直伺候在我身邊,她很少出門。”“既然如此,竇娥從哪裏得到的毒藥?”蔡婆心裏很清楚,明明是張驢兒弄的毒藥,想害自己,張父卻喝了羊肚兒湯。可是她不敢改口,咬定是竇娥下毒害死了張父,其它一字不知。竇天章見問不出實話,隻好退堂。

蔡婆回到家裏,覺得今天這位大人問得很奇怪,逼著讓她說實話。她真想實說,又想起衙役的囑咐,怕丟了老命。天黑了,蔡婆晚飯也沒吃,就躺倒在炕上。正在似睡非睡,忽聽有人敲門,並問:“這是蔡婆家嗎?”她戰戰兢兢下了炕,隔門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你不用害怕,我們是來借債的。”“我家沒錢,你們到別家借吧。”隻聽門外說:“蔡婆婆,我們借不了幾個錢,咱們是淮河邊上的鄉親,不會害你,你就開門吧。”蔡婆聽這個人的口音,真和自己相同,在山陽縣舉目無親,遭了這樣的劫難,忽然聽說門外是鄉親,心裏一熱,便開了門。見從門外走進兩個人,蔡婆急忙點上油燈,看出眼前是一老一少。蔡婆讓那個長胡須的坐在凳子上,年輕的便站在一旁。長胡須的問蔡婆:“你可知道我是誰?”蔡婆睜著兩隻昏花眼,看不清麵目,便道:“聽你口音有點熟。”“我是你的親家竇天章。”“竇天章?你是竇娥她爹?”“正是。”蔡婆撲上前去,號啕大哭:“親家,你怎麼才來?你來晚了,你的端雲被他們屈斬了!”竇天章也哭道:“我已經知道了,白天在堂上問你的就是我。”“啊,如此說來,親家做了大官了?謝天謝地,竇娥兒,你的冤仇得報了!”蔡婆撲通一聲,跪在地下。竇天章忙將她攙起:“白天在公堂上,你怎麼不說真話?”“衙門的人說,我要翻供,就要我的老命!”竇天章一切全明白了。蔡婆便一五一十地將她去討債,險遭賽盧醫殺害,被張驢兒父子救下。不料張驢兒也是個無賴,要霸占竇娥成親。竇娥不肯,她也從中阻攔,張驢兒懷恨,想趁她病,湯中下毒,將她害死。不想誤害了張父。竇娥在公堂上,不忍看她受刑,才屈招了下毒害人,結果慘遭斬刑。蔡婆邊哭邊訴,竇天章邊聽邊哭,連張千也陪著落下許多眼淚。

這天,竇天章再次升堂,命桃杌陪審。衙役們將張驢兒、蔡婆傳上堂來。竇天章看到張驢兒這個無賴,不覺怒火燒心。一拍驚堂木道:“張驢兒,你是怎樣買來毒藥,欲害蔡婆,反毒死你父親,從實招來!”張驢兒一聽,心想怎麼一夜光景,欽差大人完全變了口氣?答道:“張驢兒安分守己,並未害人。毒死我爹的是竇娥,凶手已然受刑,請大人明察。”竇天章道:“蔡婆,你要說實話。”蔡婆膽大了,對著張驢兒、桃杌,連說帶罵,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竇天章厲聲喝道:“張驢兒,你還有何話說!”張驢兒還要強辯,竇天章喊了聲:“動大刑!”衙役們把張驢兒按倒,張千親自掌刑,要為竇天章出氣。隻十幾棍便把張驢兒打得呼爹喊娘,血肉橫飛。張驢兒受刑不過,隻好從實招認,也招出了桃杌受賄的事。竇天章當場命人摘去桃杌頭上的烏紗帽,也命他跪在一旁,又問張驢兒從哪裏買的毒藥?張驢兒招出了賽盧醫。竇天章命人役將賽盧醫拘捕歸案。當眾宣判:凶手張驢兒淩遲處死;桃杌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就地斬首;賽盧醫發配邊外充軍。竇娥的冤案終於得到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