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監獄詭景
1
“呼……”長出口氣,甩掉腦海中那紛亂的想法,我走到路邊隨手攔下了一輛私家車,現在已經是淩晨一點左右了,加上這裏距離市區很遠,所以很難打到車。當然,我並沒有亮明我的警察身份,隻是說有急事兒要去市裏麵一趟,那司機顯得也很熱心,執意要將我送到目的地,不過被我拒絕了。
一進入市區之後,我就下來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南城看守所。按照刑事犯罪的流程來說,當收押了嫌疑人之後,在法院沒有做出判決之前,通常都是關押在看守所裏麵的,當然根據所犯的罪行不同,收監的區域也不同。趕往看守所的途中,我一直都在思索著該以怎樣的方式進去,到底是通過熟人避開有心人的耳目,還是直接就亮出警官證提審嫌疑人。
最終,我選擇了後者!
一來,經曆過王群家的事情以後,我很有可能已經暴露了,二來我直截了當一些,也能給這裏的同事們一些壓力,讓他們以後多多留意著來探訪的人。同僚之間共事,有時候能夠省卻不少繁縟的程序,而且因為南城看守所跟我們同屬一個區,日常工作中經常都會有交集,所以這裏不少人我都是認識的。
就比如,今晚值班的劉副所長。
劉副所長叫劉長河,已經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紀,所以才會主動攔下晚上值班蹲守的差事,畢竟相較於白天收監、提審等事情,晚上要清閑得多。我跟劉長河吃過幾次飯,或許是我身在市局的原因,或許是我們分屬不同部門不存在競爭關係的原因,總之我們兩個比較聊得來,上述那些情況也都是閑聊所了解到的。
因此,當看到我大晚上跑過來的時候,劉長河在顯得有些意外的同時,也顯得很客氣:“瘋子,你小子什麼時候成夜貓子了,這個點兒怎麼竄到我這裏來了?該不會是饞酒了吧?快進來坐。”
“劉叔,的確是有段時間沒跟您喝過了,不過今天我來可不是為了這個事兒,一來劉叔正在上著班兒,二來我到這裏的目的,是希望劉叔能幫我個忙!”說著,我遞給了他一根煙。
“啪……”當劉長河將煙點著之後,噴了一口說道,“你既然開口了,能幫的劉叔我自然會幫,不過咱先說好,幫完之後你得請我喝頓酒!”
“那是必須的!”
劉長河好酒,這是整個看守所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我忙不迭地點了點頭,隨後深吸一口氣,迎著他的目光,將我這次來的目的說了出來。
“你想見朱強?”來時的路上,蘇沫已經將那名醫生的基本資料發給了我,的確是叫朱強,但我不理解的是劉長河為什麼在此時深深地鎖起了眉頭。劉長河是看守所的副所長,雖然我來見朱強不是走的正規程序,可是見一名犯人對於劉長河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他為什麼會流露出難色呢?
看到劉長河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我的心頓時就往下沉了一分,該不會出什麼岔子了吧?
“劉叔,您是不是為難?”以我對劉長河的了解,如果不是特別棘手的事情,他是絕對不會流露出這種神色的。
“瘋子,這何止是為難啊,你這是要難死我啊!”劉長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後吧嗒吧嗒嘴巴,吐出一口煙的同時,臉色也有了一些陰鬱。
“劉叔,到底什麼情況?”我越來越糊塗了。
“算了,我跟你直說吧。”劉長河歎口氣,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你要見的朱強,在昨天淩晨的時候已經突發心髒病去世了,屍體一大早就拉去了火葬場,你現在讓我帶你去見他,你說我為難不為難?”
“什麼?!”
聽到劉長河這句話後,我頓時就愣住了,我之所以在大半夜急匆匆跑過來,就是擔心朱強會出事兒,從而丟失掉有價值的線索,想不到我還是來遲了一步。可反過來,我的心中又充斥起了莫大的疑問,因為我就算是暴露了,那也是今晚的事情,朱強怎麼會在昨天淩晨的時候突然之間去世了呢?
難道,這不是人為的,真的是心髒病發作?想到此,我將手機掏了出來,翻開蘇沫發給我的信息之後,我心中的謎團就更大了。因為這條信息之中明確地說著,朱強平時酷愛運動,一直身康體健並沒有任何的病史。
既然沒有病史,他怎麼就突然死了呢?
“劉叔,朱強確定是死於心髒病的突然發作嗎?”這一點我必須要弄清楚。
“那就要問你了!”
“問我?”我怎麼越來越聽不懂他的話了。
“是這樣的,當我們發現朱強死亡了之後,便將情況上報了市局。因為朱強這個人與最近那起特大殺人案有關聯,所以局裏很快就派了人過來,帶隊的你認識!”
“馬磊?”我之所以說是馬磊,是因為如果蘇沫得知了朱強的死亡,那麼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我的,就算是昨天來不及,那麼剛剛那通電話也會告訴我的。
“是的,就是馬磊!”看到劉長河點頭之後,我就更加疑惑了,既然馬磊過來處理了朱強死亡的事情,那為什麼蘇沫會不知道呢?
不過這個疑問,並沒有在我心中盤桓太長的時間,畢竟在慶功會的時候,王副廳長曾經宣讀了一份兒任職命令,即日起馬磊將擔任刑偵二隊的大隊長。一隊和二隊,雖然都是刑偵隊,可通常都是相對獨立的,除了在開碰頭會議的時候會本著公開、互助的原則相互通報一下案件的情況之外,平時並不會有太多的交集。這也就能夠解釋蘇沫為什麼不知道這件事情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馬向陽一案是依靠馬磊找到的證據結案的,他將這件事情壓著也是能夠理解的。
不過我相信,雷大炮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馬磊可不敢連他也瞞著。
“既然來的是馬磊,你為什麼說問我呢?”疑惑釋然,我繼續問劉長河。
“因為跟馬磊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人!”
“你是說……徐睿?”
“是的!”劉長河點點頭,“當時徐睿在這裏做了初步的屍檢工作,朱強死於突發性心髒病也是他做出的結論,據我所知他可是你的助手,你總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情吧?”
“你看我像是知道的嗎?”我苦笑一聲,到現在有點兒不確定我這樣暗中調查到底是好還是壞了,好處是我的確能在暗中偷偷地調查,可弊端也同樣明顯,有些信息不是我第一時間能夠了解到的。
比如朱強的死亡,這讓我顯得很被動!
“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聽我這樣說,劉長河顯得有些納悶兒了。
“是這樣的劉叔,我這幾天請假了,手機也關機了,不然來做屍檢工作的就是我了。”
“既然休假了,那你為什麼要來見朱強?”
“我……”劉長河冷不丁地這麼問,頓時就把我給問住了,我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是想要將剛剛結案的案子給推翻吧?
“行了,我就是隨口一問,你不想說就別說了,其實我都明白,還是關於那起案子的對吧?”不得不說劉長河活成了人精,通過我來此的目的以及這些對話,就揣摩透了這件事情。
“是的!”既然瞞不住了,我也就隻能點頭承認了,不過我必須讓他給我保密才行,“劉叔,今晚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對任何人說,畢竟有些事情……”
“我懂!”劉長河滿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你們這起案子呢,雖然輪不到我參與,不過我這幾十年的警服可不是白穿的,這麼短的時間就結案了,恐怕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吧?”
“劉叔,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或者知道了什麼?”劉長河說得雲淡風輕的,可是當這些話落在我耳朵裏麵之後,卻足足將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難道,這件事情已經傳出去了?
“我什麼都不知道,也沒有聽說什麼!”劉長河搖搖頭。
“那你這番話……”
“猜的!”劉長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啊,穿警服的時間還是短,你要是像我一樣,天天跟看守所這些個不老實的人打個二三十年的交道,啥事兒基本看兩眼就能明白了。雖然不能保證猜測得完全正確,但大致方向總是不會弄錯的,就比如你今天突然造訪一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起案子還沒有徹底完結吧?”
“是的!”我痛快地點了點頭,“根據我手中所掌握的東西,的確是符合結案標準的,不過這當中還是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所以我就想弄清楚!”話說到現在,我明白想要隱瞞過去是不可能了,於是隻能給劉長河一個模糊籠統的回答,還特意表述了是我自己對於這起案子充滿了好奇,而非局裏的意思。
“你跟我說這些,是讓我為你保密嘍?”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能看出來,這目光裏麵是藏著一些戲謔的,可就是這樣的神色,讓我後背泛起了一股子寒意,他將話挑明了是什麼意思,難道要脅迫我什麼?
“瞧把你給嚇得!”劉長河撇撇嘴,忽然笑了,“想要我把今天的事情爛到肚子裏,那你就要付出一些代價。再加一頓酒,怎麼樣?”
“成交!”我長呼口氣,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劉叔,現在能帶我去收押朱強的房間看看嗎?”
“稍等!”
劉長河說完,已經抓起了桌上的電話,接通之後說道:“小王啊,我是劉長河,我現在過去替你們值一會兒班,你跟小楊到食堂整點兒吃的去,記得多做點兒。”
“走吧!”掛完電話,劉長河率先朝著門外走去。
望著劉長河的背影,我心裏是充滿了感激的,雖然我們隻有幾頓飯的交情,不過他似乎真不是那些酒肉朋友能夠相比的,處處都在為我考慮著。就拿他打的這通電話來說,分明就是支開值班室那兩個人的,這樣做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不希望那些人看到我,或者說不希望有人看到我進入收押朱強的房間。
看守所,通常都是將收監室建在地下的,這樣更容易維持看守所的秩序,也能更好地杜絕嫌疑人逃跑的可能。這座看守所我來過幾次,可沒有一次真正去了解過這裏的構造和環境,此時跟在劉長河的身後,望著那長長的走廊以及兩側封閉起來的鐵門,我感覺異常的難受。慶幸的是我沒有幽閉症,不然那狹窄幽暗的長廊,搖曳的昏黃燈光,非得讓我抓狂不行。
“劉叔……”“噓……”剛剛踏入這走廊之中,我就感覺到了一股子壓抑,所以就想問問劉長河要往左右哪個方向走,但我的話還沒有說出來,他已經朝著我做出了噤聲的手勢。當我安靜下來之後,他輕輕推開了值班室的門,進去待了二三十秒的時間,再退出來的時候手裏已經多了一串鑰匙,隨後示意我向左走。
“既然要幫你保密,那就要做到位不是,監控總是要關掉的!”
“謝謝劉叔!”這聲謝謝我是發自內心的。
“那就再加一頓酒吧?”
“可以!”其實就算劉長河不說,等這起案件真正結束的那天,我也會好好請他喝一頓,以此來表達我的謝意。走廊有四五十米,兩側都是關著的鐵門,透過門上那細小的鋼筋縫隙,我能聽到房間裏麵傳來的各種聲音,呼嚕聲、磨牙聲、夢話聲不絕於耳。
“喏,這間房子就是朱強的,進去吧!”當拐過一道彎之後,劉長河停下了腳步,隨後掏出鑰匙輕輕打開了一道鐵門,示意我趕緊進去。當我進去之後,劉長河也跟了進來,伴隨著輕微的“咣當”聲落入我的耳中,鐵門再次關上了,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劉長河嘴角勾了起來。
一抹略顯詭異的笑容,在劉長河臉上浮現了出來……
2
“劉叔,你,你關門幹什麼?”
這間屋子有十來平方米大小,除了一張床以及一個馬桶之外,再有的就是牆上麵的那個攝像頭,在熾白的燈光照射下,光禿禿的顯得有些冰冷。這種氛圍彌漫起來,映襯著劉長河嘴角的笑容,讓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他想要幹什麼?
“你啊,還是經驗少!”劉長河走到床邊直接坐了下來,“我跟你說啊,每個地方其實都是一個小型的社會,這看守所裏麵尤為嚴重,畢竟這塊地界裏麵魚龍混雜!”
“劉叔,你的意思是說,警察跟犯人……”我不敢百分之百確定他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所以也就沒有把話說死。
“我可沒有那麼說!”劉長河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但是小心一些總是好的,你說對不對?”
“嗯!”雖然看起來劉長河否定了我的話,但我知道這看守所裏麵,絕對多多少少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當然一般這種勾當最多是違紀,構不成真正的犯罪。
“不說這個了,不要忘了你來到這裏的目的,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吧。”跟我想的一樣,劉長河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麵過多地糾纏,而是順勢轉移了話題。
“劉叔,是誰第一個發現朱強心髒病發的?”我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當中。
“是小王,就是剛才我支走的那個!”劉長河說著,指了指監控,“你應該知道,看守所收押的嫌疑人都是暫時性的,一旦法院的判決下來之後,他們就會被分到所需服刑的監獄當中。但有很多的案件,判決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這段時間他們就要在看守所之中度過,當然那些取保候審的除外。而這就需要我們加強看守所的防範措施,比如這房間裏麵的監控。裝監控的目的,並不是為了窺探嫌疑人的隱私,而是為了提前洞悉他們的不正常反應,比如想要逃跑的,又比如因為犯下大案想要自殺的!朱強所牽涉的那起案子,性質是十分惡劣的,所以我們為他提供了單獨的房間,並且從他關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派了專人來看守監控。”
雖然我沒有在看守所工作過,但是對於最起碼的拘押製度還是清楚的,往往涉及大案、要案的犯罪嫌疑人,都會單獨關在一個房間,其目的也是給他們提供更好的保護以及安靜的悔過環境。
“他進來之後,反應是什麼樣的?”
在我日常的工作中,經常會接觸到做各種工作的同事,其中就有對於監獄、看守所等地進行設計、完善工作的,從他們口中我也得知了一個從未了解過的情況。據他們說,雖然監獄和看守所都是收押犯人的地方,但是其中卻有著明顯的不同,其中一點就體現在建築的設計上麵。
監獄,最重要的考量點是安全,就是防範犯人越獄。但是看守所需要考量的還有一點,那就是給人造成的壓迫感!
之所以會考量到這一點,是因為收押在看守所裏麵的嫌疑人,往往都是沒有經過法院判決的,也就是沒有對犯案過程進行過陳述和供認的。為了讓他們能更好地配合警方審訊,看守所通常都會設計得異常壓抑,從而誘發犯罪嫌疑人內心之中的恐懼,在審判的時候令其更好地認罪。
就拿我所處的房間來說,牆壁是帶著牆刺的水泥,燈光是冷色的熾白,這樣很容易讓人的心中產生慌亂,更容易動搖犯罪嫌疑人負隅頑抗的心思。我是一名警察,乍然走到這樣的房間中尚且顯得不是很適應,更不要說朱強了,我相信他進來之後,一定是有著本能反應的,說不定那裏麵就隱藏著我想要的東西。
“這句話你算是問到點兒上了!”
劉長河說著的時候,從床上站了起來:“對於朱強的收押,局裏曾經下發過專門的紅頭文件做了指示,因此所裏也就非常重視,這也是將他分離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