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凱撒穿過了魯比孔河(2 / 3)

“你知道如果我們學校的男生有你這樣的眼睛,他們會整天穿著黑色長袍戴著墨鏡假裝自己是X戰警的。相信我,你看起來很酷!”費德麗科再次安慰他。

魯道夫鼓起勇氣舉目四顧,他早在起床決定不戴墨鏡上學時,就做好了被指點,直視和竊竊私語的準備,而周遭的人群並沒有讓他失望,尤其是女生們。不過即使在魯道夫高度神經緊張的情況下,他也不由得注意到德國的姑娘們整體都相當漂亮,他昨天傍晚下火車是驚為天人的馮荷爾斯泰因三姐妹,現在看來也隻是中等偏上的水準。如果他中國的朋友們在身邊的話他們一定會一起興奮地手舞足蹈,但現在這些德國姑娘的美貌似乎隻有令魯道夫更加緊張,在女生麵前出醜本身就很痛苦,在美女麵前出醜簡直就是酷刑了。

不過費德麗科似乎並沒有說謊,一車嘰嘰喳喳的姑娘們雖然始終對他指指點點笑笑鬧鬧,但是整個氣氛似乎還是好奇而不是嘲諷的,有幾個姑娘甚至還友善地對他笑,魯道夫趕忙回以僵硬的微笑。德國的男生,就像費德麗科說的那樣,沉默地,但是目不轉睛地研究著他和他的眼睛,魯道夫被他們看得十分不自在,從始至終不敢進行眼神交流,但是就魯道夫的感覺,他們似乎也沒有展現出明顯的敵意,這讓他長舒了一口氣。

“習慣吧!”朵兒特帶著一副大大的褐色墨鏡,看起來很像《蒂凡尼的早餐》裏的奧黛麗赫本“鎮上隻有這一所學校,任何新人都會被圍觀的。”

“有什麼辦法盡快結束這個過程嗎?”魯道夫苦笑著問。

“趕緊變成他們中的一員吧!”朵兒特扶了扶墨鏡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

校車沿著格羅斯漢斯多夫唯一的主要街道希克街行駛,小鎮也逐漸在魯道夫麵前揭開了由遮天蔽日的樹木組成的麵紗。這是個周一的早晨,沒有太陽,小鎮的男主人們都早早地駕車去漢堡市上班了,女主人也正在家裏開始一天的家務,整個小鎮安安靜靜的沐浴在陰天特有的灰白色的光暈之下。

校車又在一個車站停了下來,隨著車門關閉,上車的是一個長相溫和,滿眼微笑的男生,他留著金色的長發,鬢角幾乎到了下巴,跟大部分德國男生比他不算高,一上車就開始和各種熟人打招呼。魯道夫注意到他笑起來的時候似乎特別喜歡揚眉毛。

“哦哦哦,”費德麗科坐直了起來,“魯道夫,這是我的朋友,我們倆的同學,打個招呼吧。嘿,保羅!”

金發碧眼的保羅看到費德麗科跟他打招呼,於是一路從車頭擠到車尾,兩個人互相親了親臉頰,看起來已經認識很久了。魯道夫注意到夏洛特和朵兒特也和他交換了擁抱,看來他和馮荷爾斯泰因家是老相識了。

“你看起來不錯啊,我的超模。”他友好地抱了抱費德麗科,“哦早安,洛蒂……墨鏡真好看,朵兒特,你是不是也想學你的姐姐以後去當超模呢?”

“以後?”朵兒特把下巴一揚“我現在就是超模!”

“你說是就是吧,小公主”叫保羅的男孩揚起眉毛一笑,隨後轉向魯道夫。“嘿,你們的新朋友是誰?眼睛真酷!這是什麼,特殊的隱形眼鏡嗎?”

“說來話長,”眼前這個男孩身上的某種特質,讓魯道夫的心跳驟然減緩,呼吸也放鬆了許多。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我是魯道夫,我猜我算是馮荷爾斯泰因家新來的客人。”

“別這麼說,魯道夫。”費德麗科笑著說“你現在是家裏人。”

“啊,費麗迪提起過你。歡迎來格羅斯漢斯多夫。”保羅伸出手來握住了魯道夫的手“我是保羅.芬豪斯,我和費麗迪是老朋友了。”

“魯道夫會和我們在一個班哦。”費德麗科說。

“那就再好不過了。”保羅再次送來一個揚起眉毛的笑容,讓人感覺在他的日子裏似乎每件事情都是一個驚喜。“我們班的男生已經夠少的了,總算能夠平衡一下數目了。克裏斯蒂安森先生會很高興的---對了,他是我們的班主任,一直抱怨他手下的女生太多,每次踢班級足球賽都被別的班欺負。你踢足球嗎?”

“略知一二吧,我打過防守型後腰,是拜仁的球迷。”魯道夫聳了聳肩說。

“啊。亞洲人的謙虛。”保羅拍了一下魯道夫的肩。“你知道防守型後腰這個術語,你的足球知識就超過我們一半的男生了。還有給你個忠告,在漢堡別隨便說你是拜仁的球迷,在漢堡漢堡隊征服一切!無論如何,很高興認識你,我得去跟別人打個招呼,待會兒見!”他一口氣說完,隨後又風風火火地向車前麵擠過去。

“嗬嗬,如果所有的德國人都像他這種性格我看不出我有什麼好緊張的,我的其他同學會這麼好相處嗎?”魯道夫轉向費德麗科說。

“大部分人是這樣的,”一向安靜,正在讀一本書的夏洛特突然打斷了他的話。“但是即使隻有極少的人討人嫌,他們對你的影響也會比其他人深得多。”

“這是什麼話,別嚇他,洛蒂。”費德麗科看到魯道夫傻眼的表情後輕聲責怪道。

“他問了個問題,我回答了他而已。”夏洛特說完翻過一頁書繼續看下去,留下魯道夫一個人細細思索這句實話的含義。

艾梅爾.馮.貝林文理綜合學校,或者用當地人喜歡的說法,EVB高中,是為了紀念在格羅斯漢斯多夫出生的諾貝爾獎醫學獎獲得者,白喉的終結者貝林博士而建立的。無論是從麵積上還是從學生數上,與中國的高中相比它真的不算大。不過它號稱是精英學校,是漢堡市教育水平最高的學校之一,有將近900名來自漢堡東北區的學生在此上學,而魯道夫就要成為其中最新的成員了。

EVB高中與中國高中的另一個顯著不同,是它幾乎是全封閉的一棟平房,唯一基礎超過一層樓高的地方被稱作“塔”,而這些塔也沒有超過三層樓高的。格羅斯漢斯多夫多樹的特點也在EVB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整個學校的平房部分被濃密的樹蔭包裹著,隻有“塔”上的教室能夠在為數不多的晴天真正享受到陽光。

在完成報到注冊後,魯道夫並沒有直接去上課,而是由校長帶著參觀了一下整個校園。EVB的校長擁有全德國最普遍的姓氏—穆勒,是個麵部毛發極重,掂著大肚子的60多歲老頭。魯道夫在日後的時間裏學會了EVB的學生們給他起的綽號----老海象。除此之外,他看上去是個相當好相處的人,甚至有點讓魯道夫想到了他自己的祖父---這種印象更多是指兩人的性格而不是身材。

校園參觀維持了一節課,並且以德國式的精準在第二節課上課鈴響的時候正好在魯道夫的教室門口前結束。魯道夫的教室在西塔二層,這讓他舒了口氣,雖然他對於陽光沒有什麼特殊的偏好,但是能從無盡的陰天裏換換口味總是件好事。

校長禮貌的敲了敲門,在探進頭給任課老師打了個招呼以後,招手讓魯道夫進去。

“祝你好運,我的孩子。”他微笑了一下,忍不住掃了一眼魯道夫的純黑眼睛,然後關上了門。

最關鍵的時刻來了,魯道夫對自己說,調整呼吸,表情放鬆,你做得到的魯道夫。

他抬起頭去麵對著自己的新同學,一張張陌生的臉從他眼前掠過,他努力找尋費德麗科的臉,或者是今天早上才認識的保羅也行,哪怕任何一張熟悉的臉孔都行,但是在緊張環境下他的搜素被證明是徒勞無功的,此時倒是講台上的老師開了口:

“魯道夫是吧?我是班主任艾卡特.克裏斯蒂安森,我教英語和曆史。歡迎來10C班。”

他伸出手來和魯道夫握了握。魯道夫對他的第一印象是----他真像個上世紀40年代的人,五十多歲的年紀,半禿的腦袋,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胡子,一件黑色雨衣式外套掛在椅背上,桌上放著一頂寬沿帽----再給他一把黑色的雨傘他就是涅維爾.張伯倫首相了。

在魯道夫能夠更仔細地檢查他的新教師的外貌特征之前,克裏斯蒂安森先生已經做了個有請的手勢,讓魯道夫的思緒猛地飄回到現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讓我們多了解你一些嗎?”

魯道夫急忙上前,他很早就預料到會有這個環節,因此提前做了準備,但是他注意到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眼睛,這令他突然感到嗓子發幹頭腦空白,他深吸一口氣咽了一口吐沫說道:

“嗨,各位,很高興見到你們。我是魯道夫馮荷爾斯泰因。先允許我回答很多人都想問的一個問題----這雙眼睛在我上飛機之前還不是這樣,我才是某種急性病變吧,但願很快我就能恢複正常。呃除此之外,我來自中國上海,所以請原諒如果我的德語還不是太流利。我是費德麗科--。”他總算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新妹妹。“--的父親的教子,所以目前我和馮荷爾斯泰因家住在一起。我喜歡看書,聽音樂,上網和足球,我是拜仁慕尼黑的球迷。至於我其餘的故事說來話長,我就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總之希望我們能成為朋友。”他的聲音在說最後幾句話時幾乎都要走調了,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需要喝水!

“ok。”克裏斯蒂安森先生拍了拍手,“我再次代表10C班歡迎您。現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開始上課。很抱歉我們隻有一個空餘座位了,就在窗口那裏,陽光可能偶爾有點強但是應該不會影響你的視線的,況且有陽光的日子實在是太少了。”

魯道夫這才注意到竟然出太陽了,窗外的陽光反射在樓房的積水上,晃得他一時眼暈。

魯道夫低著頭揉著眼睛走下講台,走向唯一空著的一把椅子。在他伸手之前,另一隻手已經為他拉出了椅子。魯道夫抬起頭來,本能地微笑表示謝意。

他撞上了一個姑娘的微笑,不由得一愣。這個微笑不僅僅是局限在嘴角,它延伸到了她的高鼻梁,她尖翹的下巴,粉紅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睛和長長的睫毛,甚至包括她長及脖子的棕色頭發和略顯蒼白的皮膚。在一個幾乎永遠是陰天的地方,一個女孩像窗外的陽光一樣安靜地對他笑著。

“你好,我是米莎依拉.施羅德,”那個女孩依舊是滿眼笑意地說“等你有時間的時候,我倒是很想聽你的故事。”

“這是拉斐爾的抱子聖母吧?這是原作嗎?”瘟疫盯著掛在大廳的畫自言自語地說。

“這要看你的哲學傾向了。”撒立葉從他的身後慢慢走上來說。“他在人間的時候畫的那幅抱子聖母現在在西斯廷禮拜堂,但是他的靈魂升入天堂後又畫了一幅一樣的畫被我們收藏在聖座裏。我的騎士,你覺得藝術是肉體的創作呢?還是靈魂的創作呢?你回答了這個問題就回答了您自己剛才提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