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這裏沒什麼感覺,隻是個給老爸釣魚和遊泳用的池塘而已。”費德麗科聳了聳肩,開始往回走,留下魯道夫一個人難以置信地張開嘴傻站在原地。
好吧,我猜她這輩子都是在這兒長大的。魯道夫聳了聳肩,如果哪天她來中國保證被驚到。
“魯道夫,天黑要降溫了,你要進去嗎?我想你可能想再倒一下時差,畢竟明天就開始上課了!”費德麗科已經沿著草坪往上,走向家裏的露台。
“我這就來”魯道夫說,同時舉目眺望,湖水如同鏡子一般平靜,倒映著太陽落山前粉紅色的天空,一切都是一幅典型的田園風光,安靜祥和。記憶裏這種感覺似曾相似,但魯道夫已經不記得是何時何地了,也許是小時候的回憶吧,他對自己說,時間真是個魔術師。
餘下的夜晚基本上被用來放置行李,魯道夫非常欣喜地發現他的臥室處於夏洛特和費德麗科的臥室之間,這個發現為他接下來耗時近兩個小時的卸載行李工作提供了源動力。當他滿身大汗地將空空如也的行李箱放進馮荷爾斯泰因家的地下室時,他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而當他衝完熱水澡從浴室出來時,他幾乎懶得拖動步子走到自己的臥室去了,反正這溫暖的充滿蒸汽的浴室也睡得下一個人。基於上述原因,他婉言謝絕了延斯和烏瑞卡的喝茶邀請,問清了明天該什麼時候起床,就早早地向自己的新家人道了晚安。
德國的夏天天顯然黑的很晚,八點多鍾太陽才剛剛落山,魯道夫換上睡袍走到窗前去關窗戶。他的臥室床正對著馮荷爾斯泰因家的湖,隨著太陽下了山,整個花園都被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羊群已經離開草地回到了羊圈,湖岸邊朵兒特吹著她的小哨子,帶著鴨子們返巢。遠處,大群的烏鴉從四麵八方飛回冷杉樹林。萬物都結束了一天的活動,大地重新歸於沉寂,剛才那種熟悉的平靜又一次籠罩了魯道夫。看來我真的很喜歡這個地方,魯道夫一邊關上窗子一邊想。
熟悉的平靜?等一下,不會吧?
魯道夫再次向反方向搖動手柄,把快要關上的窗子打開,仔細地望著窗外,然後揉了揉眼睛又仔細檢查了一次。
媽的!他咒罵出聲。
這種平靜當然是熟悉的,這草地是熟悉的,這冷杉樹林是熟悉的,這湖水也是熟悉的,連這夜幕都是熟悉的。基督耶穌在上,魯道夫敢指天發誓,除掉那高高的艾草以外,這一片花園就是他那令人不安的夢境中那詭異的背景。
“我穿的怎麼樣?”瘟疫在饑饉麵前晃動著自己那件荒唐可笑的白色燕尾服和絲質手套,一臉真誠地問道。
“相當合適”饑饉刮去自己臉頰上的刮胡泡沫說道“如果你是要去跳百老彙爵士舞的話。”
“我會說你隻是嫉妒嗎?冬瓜腦袋?”瘟疫用一個芭蕾舞趾尖旋轉的動作轉過身,他的燕尾服下擺掀起一陣風。“不過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還要費神打扮一下?撒立葉說的很清楚了,別人沒往我們身上扔臭雞蛋就不錯了,誰還會在乎我們的打扮?”
“閉上嘴沒人當你是啞巴,瘟疫”死亡坐在饑饉位於厄爾賈博羅飯店三樓的套間窗邊,繼續喝著他最喜歡的琴酒湯力水外加一顆櫻桃,他一如往常一般神經質地玩著飲料中的櫻桃,時不時給瘟疫送去一個白眼“我們雖然不是去度假的,但是禮貌還是不能少的,這是上帝那個老家夥所創造的為數不多我真心喜歡的東西。”
“隨你怎麼說”瘟疫反唇相譏“這隻不過是可悲的偽善之舉而已,就像威靈頓和拿破侖開戰之前還互相致意一樣虛假---如果真心高興見到我,就不要把你的大炮口對著我。”
饑饉最終洗掉了臉上的泡沫,用濕毛巾擦了擦麵頰。他穿著一件傳統的黑色及膝燕尾服,裏麵的襯衫由於他的肚腩而被繃得緊緊的,脖子上的脂肪被領結勒得太緊,像一大塊果凍一般顫悠著,他的禿頭在早晨的陽光下閃閃發亮,讓他看起來酷似《三個活寶》裏的柯利。他的眼神嫌惡地掠過瘟疫和他的白燕尾服,落在了戰爭所穿的那套紅色天鵝絨雙排扣禮服上
“我親愛的兄弟,我不知道他們還在出產天鵝絨禮服。”
“不”戰爭非常淡定地回了一句“他們不再做了,這件是路易十四的,我很喜歡就借來穿穿。”
“借來穿穿?”饑饉睜大了眼睛說“你這是扒死人的衣服穿,你做的事情和盜墓賊沒什麼兩樣。”
“別激動,我的兄弟,小心腦溢血,”戰爭瞟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不還。”
“我的兄弟們!”死亡將櫻桃吃掉,用舌尖彈出了核。“如果你們已經扯完了皮,請允許我提醒你們,我們今天的行程是非常滿的。”他站起來打開房間的門,向樓下走去。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雨衣,戴了一頂皺皺巴巴的帽子,扶著一根拐杖,如同街頭隨處可見的老年流浪漢,唯一讓人看出他稍微打扮過的痕跡是他好歹穿著一雙皮鞋,但這雙皮鞋的年齡估計跟他自己有的一比了。
“在我忘掉之前”他朝著樓上補充了一句“你們的家夥都帶著吧?”
“你知道嗎?阿爾.卡彭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黑手黨小夥子們都是西裝革履,把槍藏在小提琴盒裏準備出發,那種情況下這句話才有氣勢。哪像我們現在這樣,打扮的像一群中老年人去相親。”饑饉擦著他油光鋥亮的的禿頂說“況且我們又不是儀仗隊,帶家夥去一重天走正步給那幫長翅膀的小子們看。”
“我們是武器持有者,而且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持有者,用人類的話說是軍人,軍人帶武器出席隆重場合也是禮節的一種”死亡說“況且你永遠不知道…..”
“放心吧老年人”瘟疫懶洋洋地說“都檢查過了”
“那就趕緊走吧“死亡自顧自朝下走去“我討厭等人或者是讓人等我。”
饑饉的黑色保時捷拐出了巷子口,左拐上了希克街。格羅斯漢斯多夫的優點就在於你永遠不可能迷路,因為全鎮隻有一條主幹道,你所需要的一切隻會在主幹道的左邊或者右邊,這次騎士們的目的地在希克街的左邊,饑饉將車停在了格羅斯漢斯多夫地鐵站的停車場裏。
雖然說是地鐵,但是格羅斯漢斯多夫站卻在離地兩層樓高的地方,這裏是漢堡地鐵一號線的終點站,正因為是終點站,外加今天鎮子本身人口就很少,所以站台上的人從來就不多。現在是禮拜天早上,站台上除了廢報紙和空酒瓶以外幾乎什麼都沒有。
四個騎士圍在了地鐵站一樓的自動售票機旁邊,這是典型的德國售票機,atm的款式,一個顯示屏,一個硬幣槽和一個刷公交卡的感應區,鋁製的邊框上刻滿了各種數字,符號和一些粗俗的髒話,按鍵的旁邊被粘著陳年的,已經發黑的口香糖。如此殘破的機器被四個身著華服的人圍著,這景象給人以特殊的喜感。
死亡盯著發黃的顯示屏上閃爍的漢堡地鐵交通圖,費力地從他的破雨衣口袋裏掏出了一枚銀質的戒指左手無名指上,戒指上雕刻著一個紋章,顯示的是一個穿著長袍拿著鐮刀的人,他把戒指在公交卡感應區前麵掃了一下。
灰蒙蒙的顯示屏閃了一下,屏幕上代表無數條地鐵線的各色線條也跟著閃了一下,緊接著,這些線條開始移動,扭曲,重組,霎時間屏幕上如同一個色彩的漩渦,令人眼花繚亂。
一眨眼的功夫,漩渦被解開了。屏幕上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字,字體的顏色是彩虹的七色,看起來很像powerpoint裏的藝術字。
“您好騎士,歡迎搭乘專線列車,你的所在地為‘格羅斯漢斯多夫站’,請選擇您的目的地。”
下麵是一條直線,上麵標注了各種地名,死亡眯起眼睛尋找著他的目的地
“在這兒”他敲了敲屏幕上的一處地名。
一行新的字取代了舊的字
“準許進入,祝您旅途愉快。”
一張小小的車票從出票口掉了出來。
“工業時代的效率”死亡撿起他的車票說“還記得以前他們的外交部要往這裏放一個天使專門售票的日子嗎?”
他們沿著粗糙的瓷磚拾級而上來到二樓的月台,周日的早上,月台上唯一的人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醉鬼,他充血的眼睛看了四個人一眼,然後拉緊了自己的外套,重新閉上眼睛,陷入了自己混沌的夢鄉。
很難說死亡是否注意到了他,死亡的注意力在自己麵前的鐵軌上,格羅斯漢斯多夫是終點站,鐵軌在月台後麵形成了一個Y字形的交叉,以便讓列車能夠實現反方向變軌。Y字鐵路的末段是一個標準長度以外的緩衝段,由於列車不是每次都會經過這段鐵軌,所以較之其它鐵軌這一段顯得尤為滄桑:鐵鏽的顏色取代了金屬特有的銀白,而覆蓋格羅斯漢斯多夫的茂密樹林則為它蒙上了一層落葉和藤蔓。Y字形的盡頭是一個粗大的水泥墩,鐵軌至此戛然而止,也宣布了地鐵線本身的終結。
“起霧了,車要進站了”他即像自言自語,又像輕聲提醒一般地哼了一聲。
果不其然,晴朗的周末早晨陡然升起了一絲霧靄。這灰色的霧氣就像煙霧一般忽然變濃,像液體一樣翻滾著漫過小鎮地鐵站的月台,沿著樓梯蔓延下去。短短兩分鍾之內,格羅斯漢斯多夫的地鐵站變得如同火警中的建築一樣渾濁。水珠開始迅速地在任何幹燥的表麵凝結,一時間,隻有地鐵站的電子顯示屏發出微弱的光芒,而這光線被霧氣中的水珠折射成一輪更加微弱的光暈,很快就埋沒在霧靄中了。流浪漢沒有任何反應地蜷縮在長椅上,他的身影在霧氣中如同一袋等待回收的垃圾。
但是很快,一個,確切的說是一對新的光源出現了。兩個光斑從鐵軌的盡頭處移動過來,夾帶起一陣勁風,死亡扭過頭輕輕地拂去肩頭上被風來的落葉,再一抬頭,一部地鐵已經停靠在他麵前了。
這種地鐵是德國再常見不過的地鐵了,四四方方的車廂,外加雙層玻璃,如同噴著灰色防鏽漆的鐵盒子,上麵除了漢堡地鐵的標誌以外幾乎沒有裝飾。而一些街頭藝術家顯然注意到了這一情況而擅作主張往車廂上噴了各種各樣的標語和圖畫,其中有一些表達特別信仰的標語被塗在通往天堂的專線列車上,顯得尤其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