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微微地揚著眉毛,注意力集中在他麵前的一塊塊骨頭上。他手持著一副黑色的放大鏡,仔仔細細地檢查著一排指骨,一塊塊短短地蒼白的骨頭在他的指尖滑過,但是又被放回他麵前墊著紅布的托盤上。這樣一輪檢查過後,他顯然沒有得出他想要的結論,於是他又重新將這些骨頭拿起來放在鼻子下嗅聞,甚至拿起一塊骨頭舔了一下,試圖在骨頭中尋找他想要的秘密。
“米迦勒的鬧劇打算什麼時候上演?”
“基督耶穌死後2007年9月又14天,我的光明之星,消息來源絕對可靠。”
在他旁邊侍立的是鬼王別西卜,他麵無表情地凝視著眼前的空間,皮膚在萬魔宮的石像鬼燈光下閃著一種不健康的綠色光澤。除此之外別西卜的外貌還算可以接受(當然,這是以惡魔的標準來看)。別西卜在天堂時以俊美而著稱,他的外貌據傳是可以跟米迦勒媲美的。然而多年的地獄生活讓他的外表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大理石色的皮膚變成了綠色,金黃的頭發先是變成褐色,然後變成棕色,最後變成了粗短僵硬的黑毛。他的眼睛充著血,混合眼白形成了一種渾濁的紅色,如同在牛奶裏滴進了血液。嘴角向後裂開延伸到了腮幫,令他的下顎顯得尖利而修長。
之所以說鬼王的尊榮是可以接受的,是因為他的外貌至少還具有人形。而在他和路西法麵前俯身行禮的這個惡魔就沒有這麼幸運了。遠看他的身材臃腫而矮胖,腿向外羅圈著,脊梁佝僂,雙手修長而幾乎垂到了地上,占據麵孔主要部分的是一個奇大無比的鼻子,如同黴菌一樣的白色鼻毛從鼻孔中肆意生長。向後生長的蝙蝠一般的耳朵後麵,是彎曲的犄角,仿佛兩根腐敗的樹枝從他的腦殼裏生長出來。
彼列自己卻不認為這種典型的地獄長相會給他帶來什麼不便。諷刺的是,長相醜陋,並且在七宗罪裏代表懶惰的他,卻被路西法授予地獄大使的任務,在四界之間來回穿梭,與天使,惡魔和人類交際。當然,一般來說彼列在會見外人時會化作另一張比較討人喜歡,確切的說是令人心醉神迷的麵孔。外交的關鍵在於第一印象,彼列非常喜歡墮入地獄的裏賓特洛甫的靈魂對他說的這句話。但是如果被他的客人們看到本來的真容,不知這些客人中有幾個不會逃之夭夭。
但是有一點是顯然的---隻要他戴上那副富有魅力的麵具,他就能套出幾乎任何他想要的信息。這也就是為什麼他現在能夠洋洋得意的給光明之星呈上自己的最新收獲。
“七個熾天使已經全部回到天庭了。我的探子告訴我一重天現在城門緊閉,外麵圍了一層又一層的天軍,禁軍和加百列的天使在城內五步一哨十步一崗。這也許解釋了為什麼最近遠征軍對我們毫無行動的原因之一---拉斐爾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上麵的動向上。”
“我的兄弟們還好嗎?”路西法含混不清地說,他拿起一塊指骨,像含一塊冰塊一樣含進了嘴裏,用舌尖在口中攪動著。
“您的兄弟們身體無恙,我的光明之星”彼列揚起他那個大的不成比例的鼻子說“但是他們現在吵鬧不休,互不相讓。米迦勒派的天使和反米迦勒派的天使打算直接在大會上針鋒相對。一個內庭智天使告訴我,現在一重天內加百列警長的警察們與尤利爾司令的禁衛軍已經開始擦槍走火了。”
“可憐的弟弟們,為了一個注定不屬於他們的位置掙來搶去。”路西法將那塊骨頭從嘴裏吐了出來,輕打了一個響指,一個著黑袍的低級惡魔應聲而入。
“告訴阿斯蒙蒂斯,這塊骨頭是的確尼祿的,他可以加入自己的收藏品裏了,另外還有一個驚喜給他,在他一並送來的骨頭裏,這塊骨頭---”他拿起了另外一根指骨“這根屬於卡裏古拉,我猜他也一定會喜歡的。”
黑袍惡魔點頭退下。
“現在,回到我們剛才的話題”路西法轉過頭盯著彼列的燈泡似的眼睛“也就是說我的兄弟們並不是鐵板一塊,有趣,太有趣了。難道我作為第一個離經叛道者,在這麼多年以後還能找到久違的同伴?如果真是這樣,父親可是給我留下了一筆豐厚的遺產!隻要不和米迦勒站在一邊,我都會歡迎的!”他從座位上走下來,略顯興奮地搓了搓手。
“我的光明之星”一直在聆聽的鬼王開口了“我為您的前景感到高興,但請原諒我似乎沒法分享您的樂觀。”他停頓了一下“天使對您,對我們的仇恨真的會因為內部的不和而消弭嗎?”
“別西卜”路西法微笑了一下,他的舌尖舔了舔妖紫色的嘴唇“你總是喜歡給我潑冷水,有時候我真是想要把你的小小的蒼蠅腦袋從你的脖子上擰下來”
鬼王的表情瞬間就變了,眼睛的顏色幾乎立刻變得血紅,他的臉不由自主地地抽動著,麵部肌肉僵硬而不自然,他的脖子開始以一種極不自然的角度向右邊扭曲,帶著血沫的口水從他的嘴角流出。下麵的彼列被吃了一驚,他直起上身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終從她嘴裏冒出的也隻不過是幾個無意義的音節而已。
“幸運的是,這是你的缺點也是你的優點”路西法繼續說道。話音剛落,鬼王的表情明顯輕鬆了下來,他扶著自己的脖子,輕聲咳嗽著,顯然是怕打斷路西法說話。
路西法拍了拍手,黑袍惡魔又應聲出現,“給我們的鬼王拿杯獨角獸血來潤潤嗓子。等一下,拿龍血好了,那玩意兒可是極品的潤喉劑。是吧,我的蒼蠅君王?“
“感謝…您的…”別西卜喘著氣想要說完話
“多言無益”路西法揮了揮手“不過你的擔心不是沒有緣由的。仇恨之輪不會瞬間就停止轉動。不過我也許有辦法可以幫他們踩下急刹車”他又笑了起來,笑容如同**節前夜的女人般高興。“彼列我的老朋友,那場選舉是會用到加百列的小小發明的的吧?”
“發明?”彼列一時沒有跟上路西法的思路,不過他還是繼續道“是的,光明之星,雷米爾已經不知多久沒有回過一重天了,拉斐爾得和他的駐軍呆在一起。所以他們會用加百列警長的棱鏡水晶視頻參加會議。”
“棱鏡水晶,我都差點把這個名字忘掉了,加百列用來記錄他的犯人的供述的小玩意兒如今還派上了這個用場”路西法帶著惡作劇似的微笑看著他的手下“我一時間還真想看看我親愛的弟弟的發明,我的彼列,你能幫助我搞到一個嗎?”
彼列這才會過意來“您的意誌就是我的命令,我的光明之星”他報以一個同樣邪惡的微笑。
魯道夫踏進荷爾斯泰因莊園的時候已經是晚上6點了,延斯85歲的老母親,已故的荷爾斯泰因上校的未亡人海爾加.馮.荷爾斯泰因早已在家裏備好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就等客人落座。魯道夫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自己的新家,就被連推帶搡地帶進了飯廳,然後一眨眼麵前的盤子裏就開始出現土豆,白蘆筍,火雞,豬肘和意大利麵,而且它們的高度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
當魯道夫最終成功的說服自己的教父教母:“沒錯,這麼多真的夠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被另一種和過多的食物一樣嚇人的東西包圍了:關心。延斯和烏瑞卡不斷地詢問他一路是否順利(魯道夫真心想說一點都不順利,但出於禮貌他還是繼續嗯嗯啊啊地回答著),海爾加(馮荷爾斯泰因一家都管她叫奶奶)關心的是魯道夫的外公和外婆,尤尼和朵兒特則尖起嗓子大聲問著許多關於中國的不著調子的問題。魯道夫自詡為德語很好,但是此刻也不得不屏氣凝神,生怕漏掉一句話,或者是強迫自己猛地咽下一大塊食物,然後組織語言來回答各種各樣的問題。最後還有各種名目的舉杯,延斯和烏瑞卡今天的心情顯然非常好,魯道夫在感動之餘,也注意到這種好心情讓他們開始把紅酒當白開水喝,於是魯道夫也不得不祭出他那令人尷尬的酒量,再抽動起他那已經僵硬的麵部肌肉,微笑著應答每一次祝酒。
盡管第一頓晚餐很豐盛,但是由於魯道夫的緊張,他幾乎是食不知味地吃掉了整整一盤子的菜。當酒足飯飽之後,他幾乎是懇求一般地找到了他所能找到的第一個人,讓她或他帶自己參觀一下房子,而其實他是為了離餐廳越遠越好。
這次承擔起這個任務的是隻比他小11天的費德麗科,魯道夫在餐桌上得知他將會和費德麗科在一個班級上課,所以也希望自己能夠盡快和她搞好關係,以便在一個完全陌生的校園裏有個熟悉的臉孔。另外他還聽說費德麗科是個兼職模特,這令他更加虔誠地感謝上帝的恩澤---他知道費德麗科是家裏人,不太可能和自己有什麼進展,但是有如此美麗的可人兒在身邊,最起碼對於眼睛是一種享受。
“爸爸媽媽看來真的很喜歡你呢。”在魯道夫自顧自走神時,費德麗科已經微笑著說。“我們家的客人享受你這種待遇的真心不多。”
“你們實在是太好了,但是跟你說實話。”魯道夫略停了一下,硬生生地壓下去一個飽嗝“我不知道我是做了什麼,以至於我能配得上這種待遇。”
費德麗科會意地笑著“走吧,我帶你四處看看,走動走動就能消化了,親愛的---我猜我應該叫你哥哥?”
“哦”魯道夫以手捂心“這輩子第一次有人叫我哥,還是被一個美人叫的,我的人生價值已經實現了。”
費德麗科捂著嘴笑道“瞧你貧的,走吧,天黑了就看不到花園了。”
經過這一圈參觀,魯道夫才知道,為什麼馮荷爾斯泰因家可以公然宣稱自己有一座莊園了。房子本身除去閣樓和地下室隻有一層,但正因如此其麵積相當大,光是臥室就有9間。帶著壁爐的客廳本身就比魯道夫在上海的家還要大(而魯道夫的家其實並不算小,這才說明問題)。魯道夫粗略估計了一下,如果算上外麵的陽台,這棟房子的建築麵積有將近600平米!該死的,魯道夫痛苦的想,我之前住地方在他們看來會是獸窩嗎?
令人印象深刻的不僅是房子,莊園莊園,顧名思義是要有個大花園的,而馮荷爾斯泰因家的花園用大來形容顯然不夠。費德麗科略微不知好歹地說,她的家的花園隻是被一圈冷杉樹環繞的空地外加一個小水塘而已。而魯道夫看到的被冷杉樹圍起來的空地至少有30公頃,院子裏除了大塊的草地以外還有果園,羊圈,雞鴨棚,馬廄,一個小型的伐木場和以前的莊稼地改建的跑馬場,而費德麗科所說的小水塘,是一個在地圖上被非常清晰地標出來的湖,在湖的這邊魯道夫勉強可以看到湖的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