諒藍失魂落魄地走在這座城市的街道上,走著走著,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她剛剛毀掉了兩個可愛的女孩,可是手裏還有悲戚和仇怒之符。她不禁捫心自問:“諒藍,你的良心都給狗吃掉了嗎?這兩份咒符還能給得了誰?你還給得出去嗎?你還想害誰?你為什麼不去死?”她望著街邊的路燈,凝視著路燈黃暈的光芒,讓它帶著自己走。
不知不覺地,她來到了一所孤兒院。孤兒院,她深深地注視著這三個字。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三個字,起初她還不清楚這個三個字代表著什麼意思。她的字典還沒有這三個字的存在。但她天生就是一個孤兒。她看著孤兒院裏的孩子們在一起嬉戲打鬧,看得沉醉,發呆。突然間,她發現發呆得不隻有自己一個。在孤兒院的屋頂上,坐著一個男孩子,他正癡迷地看著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不和這所孤兒院的其他孩子玩,從來沒有。沒有理由的,她看得到他心裏的悲傷。她走進了這所孤兒院,查詢這個男孩子的信息,好像這個男孩子也沒有信息源一樣,就和她一樣,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他的名字記作楚星痕,是這所孤兒院的院長給他取的,這院長叫楚良,他有過一個兒子,也叫楚星痕,但他的孩子過早夭折了,所以為了紀念自己的兒子,就為這個孩子取了這個名字。一個“楚”字是“悲”的代名詞。他今年十一歲,喜歡看天上的星星月亮,喜歡獨自一個人,不要其他人的陪伴。他常常睡在這屋頂上。今晚,他依舊如此。她也登上了這座屋頂,來到了熟睡中的他身邊。她覺得她和星痕的際遇那麼相似。他天生適合這份悲戚之符。諒藍痛苦地對他說:“星痕,你天生適合分擔魔音教人百年的悲戚之情。請你不要怪我把你的悲傷無限放大,謝謝你……”
諒藍手心還緊緊地攥著最後一張咒符——仇怒之符,沉甸甸的。這才是一份真正可怕的咒符。它不知會給人間帶來多少血的災難。她能把它交付與誰?
“哈……哈……”一陣陣習武的聲音闖進了諒藍的耳裏。那是南鬆市葉家武館的少年們練武的聲音,朝氣蓬勃。葉家武館,是南鬆市最負盛名的武館,館主是葉青。葉家武館曆來以鏟除南鬆市的惡勢力而聞名四方,各方少年都以加入葉家武館為榮。目前南鬆市最強大最令人稱畏的惡勢力是“天網”,一個無惡不作的犯罪組織。葉青率領各界武林人士對抗這個犯罪組織,並且為南鬆市治安局培養了一批批優秀的人才。在治安局和以葉青為首領的武林人士的正義組織下,天網像過街老鼠似的,屢屢潰敗,隱匿在這座都市裏最黑暗的角落。因而,社會上對葉家武館的評價是很高的。葉青有一個十一歲的獨生子,叫葉依塵。這個兒子和他的父親一樣嫉惡如仇,而且武藝高強。他愛武成癡,成天習武,希望長大以後可以像父親一樣威武,維護正義,打跑壞人。一天,依塵在武館裏打木人樁。他打得筋疲力盡,大汗淋漓,躺在地上,汗水沾濕了全身,他累得睡了下去。是的,他是累了。不過,接下來,他會更累,那是為仇怒而累,這是諒藍的預感。諒藍來到了他身邊,輕輕地為他擦拭滿身的臭汗。她觸摸著這個小子滿身渾厚有力的肌肉和那礁石一般棱角分明的顴骨,他熟睡的時候,看起來依然像一頭猛虎。是的,諒藍把仇怒之符給了他。“對不起,依塵,我把最為可怕的魔咒給了你,是我害你成為了陰暗的複仇者。四個人之中,你會是最不幸,活得最苦最悲慘的一個。我願意一生一世地守護你……”諒藍的淚水如霜露一般地掉在他不斷膨脹的肌肉上,他的肌肉組織間正在填充著憤怒的因子。她知道那是對她的抗爭。她已經淚眼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擦的是他的汗水,還是自己的淚水,盡管她知道自己不論對他做什麼都已經太遲了,做什麼都彌補不了對他的虧欠,“依塵,我會成為你複仇的終極目標,和你一起共生在這個世界上,永遠等著你來把我殺死。不論前路多麼艱辛,我都會默默地陪著你一起走過!”
諒藍終於給出了這四張咒符,把所有的是非恩怨丟給了這座飛揚跋扈的南鬆市。月辰,音琪,星痕,依塵,他們五個人的命運會因為魔音教人的百年情結而粘連在一起。他們之間會在相互愛護與殘害中過完這一生。終有一日,她會把秘密告訴他們,他們總有一天會一起在魔音聖壇上際會。
好像世界上的惡事都讓諒藍做盡了。她不知道該去哪裏贖罪。她走到了南鬆市的市郊,一個清幽的寺廟呈現在她眼前。山門上的牌匾上寫著“普陀寺”。她不知道普陀寺是什麼。但她至少這是出家人待的寺廟。她徘徊在普陀寺內,感受著裏麵的清新的空氣,感覺和在音隱村的空氣好相似,真讓人懷戀。
普陀寺最受人敬重的僧人法號叫識空大師。他是一位真正的得道聖人。諒藍感到自己身上背負著十分重大的使命,她強烈地認為自己一定要去找識空大師來為她解惑。於是,她朝他的居所走去,隻見識空大師正坐在蒲團上安靜地敲打著木魚,口中念念有詞。她不敢打攪大師,隻是靜默地站在一旁。這時,大師停止了敲打,睜開了雙眼,打量著諒藍:“這位女施主,您找我有事?”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確實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跟您訴說,請您幫忙!”諒藍的心情很激動,好似找到了一座靠山。大師也鄭重地點了點頭。於是,諒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向他訴說。她真的希望自己是在編一個荒唐的故事,可那是個活生生的現實。識空大師很快就了悟整個故事,他知道她在說什麼。他說:“諒藍,從現在起,你要抓緊時間,學習各種本領。因為隻有你才能保護他們四個。”“我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無助,“我該去哪兒?”“你去拜茅山道士為師。他住在荒山的茅山道觀中。”大師正色地說,“諒藍,你要耐心地隨茅山道士學道。這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隻有這樣你才有辦法保護他們!”諒藍鄭重地點了點頭,也多虧了那本古書上的道士,是那位道士讓她悟出了天絕界的第三機密,因而她決心前往荒山中取尋找那位道士。
茅山道觀坐落在荒山中一處人跡罕至的森林之內。這個道觀很小,學道的人也寥寥無幾。茅山道人以其咒符名聞天下。諒藍第一次和茅山道人見麵的時候,她就能夠感受到他身上有種不凡的氣質,和識空大師很像。茅山道人,五十歲左右,白發蒼蒼,滿臉是和善平靜的皺紋,他很喜歡收徒弟,希望有後人可以接受他的衣缽。他是一個一心一意活在當下的人。他沒有記憶,所以他認為自己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隻有當下。他也是一個活在某一種極限的人。這個道長最廣為人佩服的是他自製的“絕情符”,滿布人的淨空之性。為了製作“絕情符”,犧牲了自身的記憶是製作“絕情符”的代價,因而道長喪失了記憶的能力。“絕情符”的作用是可以幫助人解脫自身情緒的困擾,可以把人各類紛亂複雜的情緒都吸收到“絕情符”上,好讓人回歸平靜。
你可以把絕情符想象成是一座真空吸塵器,把人身上的情緒比作灰塵。絕情符可以讓人不再有情緒,回歸純淨,不留一滴塵埃。
但諒藍不知道這“絕情符”是否可以吸收完被植入了的魔音教人百年情緒。“絕情符”終究是她內心最不安的存在因素。因為“絕情符”可能會破壞她的計劃,阻礙她完成使命。於是,諒藍也成為了茅山道人的徒弟之一。諒藍向他學習了輕功,易容術,醫術,幻術,催眠術,以及製作咒符。因為在他身邊修行,諒藍創造魔音能量線的功力也與日俱增,隻是為了以後要對付葉依塵。茅山道人永遠都在學習和修行之中。學無止境,而且她知道自己窮盡一生也無法達到這位茅山道人的境界。她還是離開了這位“師傅”。但是這位師傅過了今天,忘了明天。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叫諒藍的女子做過他的學徒。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歲月,諒藍學成了不少茅山道人的術數,帶著一支簫來到了南鬆市。這柄簫就是她吹奏魔音的武器。她選擇簫,是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冷夜蕭。她真的好後悔。她又回想起了在音隱村裏,他彈著琴弦她吹著簫的日子。她多麼希望自己也失去了記憶。
於是,諒藍又回到了普陀寺,回到了識空大師身邊。大師滿意地看著她:“諒藍,你任重道遠,無論多苦都一定要撐下去。”她堅毅地點了點頭,她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堅強,如果她被自己打垮了,還有什麼力量來保護他們四人。從此以後,她一直住在識空大師身邊,聆聽他的教誨。
不知道為什麼,她完全能夠感受到他們四個人的心。他們的經曆就如同諒藍記憶裏的海浪一樣,潮起潮落。他們的經曆就是她身體裏沉澱的歲月。他們五人的命運都是因為“天絕界”而來的,這是他們的孽緣。他們五個人的心電感應十分劇烈,他們已經注定了一生相愛相殘的命運。
他們五人的故事隻能用血來寫,她的血。她咬破了食指,在書簡上寫下了“魔音洗情錄”。寫字的疼痛已經遍布了她的每一根神經,直到徹底麻木:“我們五個人注定要相殘相害一生。星痕和音琪,一個哀,一個怨,他們注定在一起哀怨;月辰和音琪,一個愛,一個恨,她們注定愛恨難定;星痕和月辰,一個悲,一個歡,他們注定相愛;月辰和依塵,一個生,一個死,他們相逢注定是一場生死劫;星痕和依塵,一個悲,一個憤,他們注定要一起悲憤;依塵和音琪,一個仇,一個恨,他們兩人注定是一場仇恨!我的使命就是讓音琪嫉恨月辰一生,讓星痕因月辰悲傷一世,讓依塵仇恨我一輩子,讓月辰為他們每一個人療傷,而我則一輩子求得他們四個人的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