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1993年,孫雲曉的《夏令營中的較量》一文記錄了在內蒙古草原探險夏令營活動中中日學生表現的差異,當時曾引起教育的大討論,文中所提及的那群中國孩子的問題主要是過於嬌氣、不能吃苦、缺少團隊意識、生存能力不強。現在,那一代人已經開始在社會中逐步嶄露頭角,他們的今天究竟如何呢?正好有一次跟一位主管人事的朋友聊天,說起20世紀80年代後出生的員工,朋友感慨良多。他們的特點非常突出,腦瓜子靈活,易於接受新鮮事物,平時一般表現出較好的精神狀態,活潑、開朗、適應性較強。一旦工作生活中有什麼問題,他們的弱點就馬上表露無遺,缺乏韌性,行為往往走極端,遇事衝動,容易消沉。朋友的話對我啟發很大,我開始思考“80”後身上所遭遇的某種獨特的教育問題。
正在逐步走向社會的20世紀“80”後的人與六七十年代的人相比,有這樣幾個特殊的背景,一是出生正好就趕上了改革開放的好時光,二是獨生子女,三是應試教育。一方麵,他們整體享受的生活與教育條件是好的,吃過苦的父輩盡力避免讓他們吃苦受累,給他們創造力所能及的優越條件;另一方麵,他們正好趕上了90年代以來愈演愈烈的應試教育。獨生子女的優越性使他們更多地表現出以自我為中心的生存姿態,長輩的嬌寵讓他們的自我更多地局限在個人性情之中。在對他們感興趣的事物保持很強的敏感性與接納意識的同時,對其他可能並不吻合於他們的性格特征的事物缺少足夠的開放性,張揚的個性使他們在生活中缺少一種妥協意識。應試教育的加劇使他們的知識和能力上的強化訓練很充分,但缺少一種深度的精神發育與超越個人小我的對他人與世界的情感認同。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背景,那就是“80”後的人正好是在港台流行文化的逐漸浸泡之中成長起來的,他們對流行文化有一種超常的敏感,更易於沉溺在港台流行文化所營構的溫馨與浪漫遐想之中,這使得他們與現實世界之間有一種難以言傳的隔閡與疏離,他們更習慣於生活在個人想象的生活世界之中,不大願意去接受現實中與個人意願不相吻合的事物。
正因為如此,他們與六七十年代的人相比,在表現出更健康、活潑、對新鮮事物具有超強的敏感性、富於個性、敢作敢為的同時,也不時表現出以自我為中心、缺乏韌性、過於性情化、生活中缺少必要的寬容與妥協等意識。盡管他們讀到了大學或者研究生畢業,但他們為人處世的水平可能並不跟他們的高學曆相匹配。他們的行為樣式中或多或少會讓人感覺出他們所經曆的某種當代教育中隱在的重要問題。當然,這並不是對整個“80”後的整體描述,這些問題也不足以概括“80”後的整體特征,而是對這個年齡段人表現出來的某種典型性行為樣式的考量,個別的、部分的特征由於包容著這個時代的某種獨特背景,確實也值得我們深入反思其中包含的特殊的時代與教育意蘊。
我們在這裏談論“80”後的性格特征,並不是要對這一代人任意臧否,每一代人都會有由於時代的局限性所烙下的缺失印痕。我們之所以談論“80”後的性格特征,是要冷靜地反思我們如今的社會、教育的發展究竟給我們自身帶來了什麼,留下了什麼。對“80”後的扣問實際上是對我們近20年來的社會、教育,以及當今所遭遇問題的追問。我們需要反思的是在一個急速現代化,特別是物質生活現代化的國家裏,我們需要給社會成員提供什麼樣的精神資源,從而確保社會物質生活快速提高的同時,社會的教養水平才能保持同步的發展,保持社會的均衡發展。
如果有了這種冷靜、平和的心態,我們就可以不諱言地分析一下“80”後的前敘典型性格特征中所折射出來的問題,那就是知識、能力上的優越與人生教養上的某種缺失。我們近20年來愈演愈烈的以應試教育為中心,以及日漸喧嘩、浮躁的文化空間,在給年青一代以爆炸性的知識積累的同時,我們確實沒有給他們以相應的人生涵養的孕育。今天,我們在反思他們身上表現出來的性格與行為缺失的同時,更需要的是反思我們的教育,包括家庭和社會的影響,我們究竟給了下一代什麼樣品質的精神陶冶。知識、能力的發達,甚至加上遵紀守法,難道就是教育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