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格拉底在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大聲疾呼“知識即美德”時,他是期待人們要用知識來照料人的心魄,用知識來點亮人生。但現實告訴我們,知識並不等於美德,唯有用知識來敞開狹隘自我,通向教養之坦途,知識才可能一步步通向美德之鄉。當教育始終遊離在人生之外,隻是個體身上的綴飾,而沒有內化到生命之中,沒有成為生命的真實內涵,滿塞於身心的知識與能力也就很難轉化成為人生的美德。
何謂有教養的人?有教養的人首先是指能做別人做的事而不表示自己的特異性的人。德國古典哲學家黑格爾提出一個深刻的見解:“教育的絕對規定就是解放以及達到更高解放的工作。”教育的使命是將人從兩種狀態下解放出來,從而獲得教養:一是從自然質樸性中解放出來;二是從個人的主觀性與特殊性中解放出來,使主觀意誌獲得客觀性。這一解放的過程反對舉動的純主觀性,反對情欲的直接性,同樣也反對感覺的主觀虛無性與偏好的任性。正因為如此,教育的根本任務,不是培養個性,而是使人的主觀性獲得普遍的性質,在特殊中體現普遍。“教育就是要把特殊性加以琢磨,使它的行徑合乎事物的本性”。
教育實踐當然是立足於人的個性,或者說立足於人的特殊性,但教育的指向必然是人的普遍性。教育必須具有引導性,教育絕不是人的自然本性的簡單成全,而是對自然人性的提升與超越。教育所要培養的人當然是要體現為擁有豐富個性的、具體的個人存在,但這種個性乃是被普遍性所浸染、純化、提升的個性,而不是原初的自然個性。“教育的目的絕不隻是提供生活的技能,更不隻是實現人的主觀欲望,而是將人從自然生物性和個別性中,解放出來的神聖事業”,這才是教養的真諦。
教養的本質乃是自我的去蔽與敞開,把自然人性提升到類的高度。如若一個人為人處世全然任由自己的性情,則不管他受何種層次的教育,知識如何豐富,他依然不能配稱有教養的人。教育的使命正在於以知識來涵養人性,潤澤人生,把人從自然人性之中解放出來,走向文化-精神的存在,從狹隘自我中解放出來,走向開放自我的存在,引導人更多地遠離盲目與任性,張揚人性的善,純化人心,提升人格。現今的教育與過去相比,擁有著諸多優越的條件,我們理應讓下一代接受更好、更全麵的教育,以此來提升整個社會的教養水平,真正把社會的文明進步建立在卓越的教養之上,而不是基於智力發達、能力出眾的單麵的成人想象。不斷地反思當下的教育,審視當下教育結出的果實究竟如何,乃是當前教育改革與社會發展不可或缺的功課。
一個人教養的提升除了知識對人生的陶冶,還需要人生在社會時空中的曆練,需要人生經驗的融和。也許隨著時間的流逝與社會生活經驗的增加,目前所顯現出來的“80”後的某些缺失會逐步得到修正,他們的人生會更加健全而精彩,他們人性伸展的空間會更加廣闊,人性能達的境界也許會更加斑斕亮麗。
每代人都會有這一代人的缺失,我們談論“80”後教養的某種缺失,並不表示六七十年代人的整體教養水平就一定比他們高,而是指在社會快速發展之中、在特殊的社會文化背景之下成長起來的“80”後,他們的行為樣式確實表現出了某種不同以往的特異之處,這其中隱含著的缺失需要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由於“80”後缺少吃苦的經曆與更多的人生的曆練,又加上應試教育的痕跡比較明顯,所以,他們身上表現出來的某些問題足以讓我們反思其中隱含的教育缺失。實際上,我們不得不考慮的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表現出了理想虛無、價值迷茫與信仰缺失,我們不能不反思,在社會快速現代化的過程中,我們是否存在某種整體精神資源虧空的危機。
當然,我們談論“80”後的某些缺失,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不是他們錯了,而是我們的眼光錯了。這意味著反過來,我們應該耐心地去傾聽他們的聲音,發現他們身上人性的力量。對於他們自身而言,不把自我鎖閉於個人想象的世界之中,樂於敞開自我,更多地學會去接納他人和社會,理解周遭的人和事,形成積極開放的人格姿態,提升個人生命存在的精神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