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燕子銜著泥,翩翩的閃進房間裏,它雙足踩著房椽,細心地壘著一枚精致小巧的窩。燕窩下,一盞半人多高的木台承著一隻雙鶴交頸的香爐,渺渺香氣從鶴喙和羽翼裏滲出來,沿著爐身的紋章緩緩上升,在鶴首凝聚成一縷搖擺的白煙,隨後悠悠地飄散了。
浸滿藏香的房間前方,白了和葉檀隔著一張紅木堂桌相對而坐,席下兩排椅子上有八個人,都是能在這場博弈裏說上話的人。
“如果你們兩個都不願讓步的話,就隻能比一場了。”右下手的位子上,一位須發皆白的長者叩案道。
白了低著頭,葉檀也沒有說話。倒是另一位長輩接著問,“怎麼比?”
“要比——也無非是文武二式。”白發老人拖長了調子說:“這也沒有先例,葉少你的意思呢?”
葉檀一手撐著額,淡漠的說:“我同意。”
“我也沒意見。”白了胳膊支在扶手上,向下一點頭,“規矩你們來定。”
白了側目看了看葉檀,這場較量對葉檀來講幾乎沒有勝算,他為什麼能這麼淡定?
“白了。”葉檀波瀾不驚的垂著眉,“你知道我為什麼非要和你爭這個位子嗎?”
白了一笑,“因為葉凡。”
“嗯。”葉檀也笑了,“為了他,我總要試一試的,就算輸給你,我也算是盡心了。”
“你退出,我來幫他涅槃。”白了誠懇的建議:“沒必要為這事一爭。”
葉檀飽含深意的看了他一下,並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那你呢?你在爭什麼?”
“一些不得不爭的東西。”白了歎了口氣,“對不起,我隻能贏。”他站起身向外走,白了一走,坐下幾位前輩也先後離開。
葉檀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忽然頭疼得厲害,他拇指低著太陽穴,隔著布料攥緊了衣兜裏的一張小紙條。這張紙條是他今天早上在自己臥室的桌子上發現的。不知是誰半夜潛進了他的房間,肆無忌憚的喝了半壺的碧螺春,然後留下這張壓在茶盞下的紙片。
紙片上隻有三個字——鳳凰弦。
也唯有葉檀知道這三個字背後的意思,隻是……他有必要這樣孤注一擲嗎?
白了傷病初愈,最不易爭鬥,所以他希望那群來家夥把日子盡可能的延後才好。可即便這個樣子,葉檀要贏他也太難了,因此他並不擔心這場比試,甚至,甚至他還在小小的幻想,沒有二爺的壓製,似乎湘門裏,再也找不出一個能夠阻止他的人了。一點微微的得意被他從心底的角落裏翻出來,撣去塵埃,悄悄的搬上台麵來。
白了走出殿門,在臨近住處的橋畔跟幾位師叔伯道別,自己一個人往院落裏去。然而他人在石橋上,卻被水畔的一聲墜響驚動了。
石橋下,一圈圈微波蕩漾而來。白了抬眼向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隻捕捉到了一個黑色的影子。白了心裏震了一下,這是裏內宅最近的地方,要想到到達這裏,至少要經過三道陣法,到了這裏,想埋伏一下殺個把人就太有機會了!
白了想到這就追了上去,那人一路向進山的門樓跑,白了就隔著二三十米在後麵攆。然後那人偏偏不走尋常路,淨撿山坡草叢逃,山路崎嶇,雖然兩人相距不遠,可白了硬是連他的背影都沒看全。白了追了一會兒就回過味兒來了,那人就是在引誘自己追他。然而這畢竟是在湘門之內,白了想不出這個地界兒上還有誰有這種膽量試探他。小子,等我追上你不打你個半死,他在心裏暗罵。
那人的背影最終消失在山口城樓裏。湘門的建築多是江南庭院式的婉轉精致,隻有這一棟門樓威嚴了得,幾十米長的隧道陰暗漆黑,長滿了糾結纏繞的樹枝藤蘿,緊緊鎖著通向山外的途徑。
白了踏進城門沒走幾步,忽然感覺身後有人靠過來。他急急止步回身,卻看見一張薄薄的宣紙懸空擋在麵前。隔著一張單薄的紙,兩個人就這樣交上了手。
白了看不見對麵的人長成什麼樣,便三番五次的想把紙扯下來,然而拳腳相向間,對方竟還有餘力在宣紙飄落時彈它上去。白了有些震怒,他從沒被這樣嬉耍過,但見他動作越來越快,卻始終不能打落下白紙,甚至都碰不到那張近在麵前的紙!
那人忽然笑了一下,“你的刀呢?”
白了心思一動,他是擅使刀的,但有虯牙在手,就算二爺麵前也有六成勝算。
那人看出他的心思,便用兩指向上一撥白紙,後退一步,給白了讓出了出刀的時間。白了大怒,這是怎麼樣一種踐踏?那人隻想讓他在最有利的條件下一、敗、塗、地!
右手一垂,虯牙落在白了掌中,白了舉刀一揮,七股勁風立刻在在窄小的門樓裏咆哮開。刀鋒有形,證明白了此時是動了內勁的,而七條龍這已經是白了的極限,他不信當今世上還有誰能躲過他的一擊。七條龍形嘶吼著從各個方向撲向白紙後不露聲色的人。這座百年的城樓在白了的震怒搖搖晃晃,嚴絲合縫的青磚也發出咯咯的碰撞聲,似乎就要傾塌在他的刀鋒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