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破曉(一)(2 / 3)

江煙蘿道:“上次承蒙大師關照,可惜你來去匆忙,小女子未能報答,隻好向大師高徒請教一二,未料今日能在此處遇見大師,料來我們有緣。”

明淨沉了片刻,問道:“你早知道我們會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隻是沒想到來的人就你們兩個。”江煙蘿眉眼微彎,“其他人呢?哦,我要是沒猜錯,姓林的鏢頭和他手下一幹人都是被你提前救走的,有李鳴珂在,你是想借鎮遠鏢局在絳城經營十年的力量和人脈幫謝安歌等人逃出搜查網吧……不愧是佛門中人,古有佛祖割肉飼鷹,今天就是你舍身之日了。”

三言兩語之間,一眾暗衛和精兵都殺了上來,明淨雙手一翻夾住數根長槍,以肉身之力將它們輕易折斷,也不看從頭落下的刀斧,整個人向後猛退,弓背曲肘,勁氣外衝,他身後一排人都被撞得仰麵翻倒,跌在地上滾了又滾,騰出一小片空地來,使駱冰雁捉隙搶入,金珠白練橫掃千軍,將這空地擴大了兩三倍不止。

“大師,情報有誤,咱們中圈套了!”駱冰雁飛快說道,“絳城就在不遠處,莫要戀戰!”

不等明淨應聲,江煙蘿已是笑道:“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

她腳下一點,仙女淩波般繞過重重人影,一轉眼就到了駱冰雁麵前,拈花手似慢實快,駱冰雁一時不察竟被她拂到肩頭,當即向後跌出半步,眼看著那隻手將要扼住自己的咽喉,萬幸明淨及時回身,與江煙蘿拆了幾招,才讓駱冰雁抓住機會脫身反擊。

江天養高聲叫道:“擺陣!”

一麵麵盾牌拚接成牆,同時從四個方向朝中間迫近,好不容易騰出來的空地又迅速縮小,猶如一座鋼澆鐵鑄的牢房,更有無數刀劍從縫隙之間穿刺出來,江煙蘿搶得先機騰身上躍,擋住了鐵盾囚籠的唯一出路。

金珠擊打在一麵盾牌上,當即砸出個洞來,後麵持盾的兵卒也被金珠擊破胸膛,可在他身後還有無數人,那麵盾隨即被人肉堵住,去勢未減地朝駱冰雁壓來,明淨立即雙手齊出,左邊一掌斬斷刺身刀劍,右邊一拳砸上盾麵,連人帶盾一並轟了個稀巴爛,血霧裏碎木爛鐵四濺而飛,不知多少人當場斃命,周遭兵卒見狀大駭,陣勢總算有了破綻,駱冰雁一道白練筆直如劍地刺了出去,探入人群又左右抖蕩,使了一招“神龍擺尾”,倒海般將人牆分開,許多兵卒未及反應,已被勁力帶得東倒西歪,被身邊人的刀劍刺穿砍傷,血汙白練,觸目驚心。

江煙蘿見狀,嗤笑道:“好狠的手,這就是出家人的慈悲為懷嗎?”

明淨充耳不聞,隻低聲念了句“阿彌陀佛”,仗著一身可斷金鐵的筋骨,全力為駱冰雁開道,凡與他撞上的人,不論是披堅執銳的精兵,還是身懷絕技的暗衛,少有三合之敵,劈他一刀未必見血,中他一掌定然沒命,而那些出手偷襲之人往往來不及近身,已被駱冰雁的金珠白練擋下,纏、絞、蕩、掃……白練如虹更如龍,金珠過處無活口,一時間竟無人能夠阻其去路。

不多時,地上積了一層雪,雪上又是血汙橫流,江煙蘿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始終凝神觀察著明淨的一舉一動,待兩人勢如破竹般殺出一條血路來,她窺準明淨手上瑩色漸黯,猛地斜身飛出,絲線如刀般割向明淨麵門,被他揚手擋下,那根線旋即抽走,留下了一道血痕。喵喵尒説

“我懂了,你們這門功夫不怕刀槍劍戟,肉身即是神兵利器,隻要一口真氣尚在,便有金剛護體!”絲線纏回江煙蘿的手指上,她看著這點血跡莞爾一笑,“大師,你的確是內力深厚,一雙肉掌就可斷金切玉,可你戰了數百上千個回合,剩下的真氣還能支撐多久?我啊,別的沒有,就是人多!”

饒是駱冰雁身為黑道中人,聽了這話也啐道:“卑鄙!”

“高風亮節之人,隻在傳奇話本裏才當得了贏家。”江煙蘿勾唇如月牙,“放心,等你們人頭落地,我會記得在此立塊俠骨碑的。”

見此情形,江天養心知這兩個人是插翅也難逃了,他身形一晃就要趕到江煙蘿身邊,忽而止步側身,避開一塊從旁側射來的飛石,旋即抽刀揮出,刀鋒未至,刀氣已將那塊大石頭劈得四分五裂,卻不見石後人影,江天養正驚疑間,突覺腳下地麵微顫,本能地向上一躍,竟有一個人破土而出,一劍刺來,如影隨形!

展煜蟄伏已久,等的就是此時此刻!

不論情報是真或假,這次劫囚勢必凶險萬分,明淨和駱冰雁都是武功超群的宗師高手,隻要他們不戀戰,萬軍之中也可來去自如,怕的是遭到敵人算計,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要是讓軍陣層層圍住,不被人殺死也要被累死,何況江天養既來接應,江煙蘿八成也會隨隊出行,此女狡詐如狐又心狠手辣,委實不得不防。因此,展煜與二人做好約定,讓他們不要在半路上輕舉妄動,自己趁夜先行抵達這裏,藏身暗處整整一宿,哪怕見到明淨和駱冰雁身陷重圍也沒有貿然出手,終於等到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

江天養的傷勢恢複了幾成,他的武功有多高,他的刀法有多淩厲霸道,其他人會不會衝殺過來……這些雜七雜八的想法通通不在展煜考慮之內,他手裏隻有一把劍,眼裏也隻剩下了江天養一個人,僅此一次,成即生,敗則死!

劍光破雲如飛電,江天養霍地翻身倒掛,頭下腳上,雙手持刀劈出,“叮”一聲銳響,刀尖與劍尖鏗然相撞,兩個人幾成一條直線,誰都不敢留力半分,更不可有絲毫退讓,眼看著他連人帶劍被寸寸壓下,展煜倏地斜身轉手,長劍繞過刀鋒,飛刺江天養雙眼!

一點寒芒轉瞬即至,江天養在間不容發之際橫臂一擋,左手兩指死死夾住劍尖,右手連連出擊,刀勢如驚濤駭浪,霎時朝著展煜當頭湧下,展煜人在半空氣力已竭,劍被江天養折彎,人也離地不到一丈,即將跌入一擁而至的敵群,長刀長槍已在身下豎起尖鋒,他一旦落下,身上就要多出千瘡百孔!

江天養卻是皺緊了眉,他死死盯著展煜,這人分明已經死到臨頭了,眸中仍然平靜無波,渾不似將死之人該有的眼神,令他心裏一突。

恰其時,數丈之外的江煙蘿突然目光一閃,揚手朝這邊一揮,暴雨般的銀針急射而出,直撲展煜!

電光火石間,明淨挺身撲了上去,他身上的玉瑩之色已黯淡近無,銀針穿骨入肉,附著在後的絲線也如蜘蛛收網般纏在了明淨身上,皮肉被勒成大大小小的塊狀,縱使明淨拚力掙退,也被生生剮去了十幾片肉,每一片都薄可透光,猶如淩遲酷刑!

與此同時,展煜在察覺鋒芒刺背後驀地鬆開雙手,腰腹發力,滾釘板似的從軍陣上閃過,任由背部舊疤摞新傷,堪堪躲開江天養的刀,旋即折身上翻,一掌劈在了江天養頸部左側中部,又快又準,哪怕江天養武功高強,冷不丁吃了這一手刀也是脈搏驟亂,氣血斷流一般急速阻塞,心跳急停數息,直直朝下栽去!

下方眾人本是等著展煜自投羅網,孰料江天養會在最後關頭遭了暗算,慌忙收起兵刃向後倒退,唯恐誤傷他一根汗毛,展煜趁機欺身迫近,江天養倒是已經緩過勁來,快刀疾出十六式,被展煜以傷換命接了下來,轉眼便與他近在咫尺,左手以指為劍連刺他耳門、人中、太陽、百會四大要穴,右手奪劍纏刀,兩邊勁力猛催,剛才狂降的氣血霎時逆衝急湧,江天養腦中如有弓弦崩斷,口鼻雙耳湧出血來,手下的刀偏移半分,在展煜腰側拉開了一條大口子,沒能將他開膛破肚。

劍鋒橫在頸前,一隻手也罩住了江天養的心口,兩處都是要害,勝負已分。

周遭諸人都為這急轉直下的情勢而目瞪口呆,誰也不敢貿然上前,江天養四竅流血,腦中一抽一抽地疼,他不敢相信自己會敗在展煜手裏,大驚之後便是大怒,陡然揮刀向自己胸膛捅去,腳下急退猛撞,欲迫展煜放手,或與之同歸於盡!

展煜的雙腳如同落地生根,半步也未見後退,任江天養撞進他懷中,左手倏忽下落,在刀鋒貫體之前將它抓住,掌心裏還沒愈合的傷再度裂開,淋漓鮮血透過指縫滲下。

冷鐵噬血,劇痛鑽心,展煜的手絲毫未鬆,五指鎖住刀身使其不能寸進,這才在江天養耳邊低聲道:“我要殺你,原本不必拖延至今,隻是那日劍刺出去,江兄以彌留之力扯住我的衣袖……他生為你子,至死都認為自己對不起你,窮盡心血還了骨肉恩情,而你生為其父,除了強加給他的一己私欲,可曾明了他半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