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出賣(2 / 3)

他這樣提議,聽來真是處處為蕭正則著想,還給了江天養殺人滅口、報仇雪恥的大好機會,可江煙蘿的臉色非但不見緩和,甚至變得有些冷。

蕭正則問道:“姑射仙,你意下如何?”

江煙蘿展顏一笑,柔聲道:“家父心向朝廷,自當盡忠效力。”

她既然應下了,蕭正則當然不會講客氣,立即起草了第二份文書,讓江天養即刻準備,午後與昭衍一同離營入城。

親隨匆匆前去傳令,帳中又隻剩下了他們四人,蕭正則這才睜眼看向陸無歸,問道:“陸長老今日前來投誠,是出於真心?”

“發自肺腑,不敢有假!”陸無歸就差指天發誓,“補天宗與聽雨閣,那是多少年的合作交情?當初您請周宗主上京一敘,我也在旁奉茶聆聽,黑道的確名聲不好,但有些人和事就是見不得光的,聽雨閣這些年來布置下的任務,補天宗哪有不盡力完成的?可惜啊,我們周宗主一時鬼迷心竅,收了方詠雩那逆賊孽子入門牆,白白傾注了諸多心血,卻遭其聯合外人設局背叛,如今生死下落兩不知……那方詠雩當真可恨,他叛師奪位還不滿足,一心與朝廷作對,我身為補天宗三代元老,不能坐視他為一己之私將整個門派推入深淵,這才冒死下山向蕭閣主道明實情,此子、此子斷不可留啊!”

說到動情處,他竟聲淚俱下,身軀顫抖,真如傷心欲絕的殘年老者一般。

昭衍忍不住偷偷對江煙蘿耳語道:“我若有老烏龜這樣唱作俱佳的本事,去戲班子裏混個台柱也不差了。”

“你的本事也不差。”江煙蘿密音回道,“平原上的虎總是不如沼澤裏的蛇可怕,你就這麼怕我反悔?當真煞費苦心了。”

昭衍殷勤地伺候她吃了一盞茶,又轉過頭繼續看戲。

這一番顛倒黑白的話,也不知蕭正則到底信了幾分,他的神色依舊古井無波,隻一針見血地道:“你將殺手引入營地,意圖刺殺本座,未果,臨陣倒戈殺人滅口。似你這般反複無常之徒,本座信任不過。”

不知怎的,昭衍總覺得他這話有指桑罵槐之意,悻悻然地端起茶碗,陸無歸也很是不平,可他來不及叫屈,便聽蕭正則道:“實話實話,拿出證據來,否則本座不介意喂烏鴉的死人再多一個。”

堂堂補天宗的明長老,江湖上響當當的大人物,在蕭正則口中卻像隻輕易就可捏死的螻蟻。

陸無歸臉色微白,半晌後竟是笑了,道:“要添上去的怕是不止一個。”

說罷,他一掀衣擺跪在地上,對蕭正則拜道:“蕭閣主明察秋毫,我剛才說的那些話確實摻水不少,可下山投誠之心絕不作偽,所求並非榮華富貴,隻是一個人的性命……您若肯開恩,莫說是將我掛上旗杆喂烏鴉,片了下酒也無不可。”

聽到這裏,江煙蘿總算正色起來,饒有興致地問道:“陸長老,何人值得你如此不惜己身也要為之求情呢?”

陸無歸苦笑不答,隻道:“蕭閣主奉旨招安,允諾三日不犯,但山中眾人不滿朝廷久矣,又與叛賊勾結甚深,他們自知難敵重兵鐵騎,便想要在這三天內刺殺您,使得兵馬大亂不成陣勢,從而尋隙突圍。”

“方詠雩令你下山來辦此事?”

“您信不過我,他又怎麼信得過呢?”陸無歸一歎,“不僅如此,黑白兩道積怨難消,方家的處境也與當初大不相同,那些白道中人會接納展煜、劉一手等人,卻未必願與方詠雩冰釋前嫌。因此,我雖領了一隊殺手下山,但這刺殺之事,白道是不肯就此放心的。”

蕭正則眼眸微眯:“你的意思是——”

陸無歸再拜,道:“我鬥膽請蕭閣主在此稍待,屏退旁人,暫且撤去營前旗杆懸屍,若有人再下山求見,您隻當昨夜無事發生。其人見我陪侍在側,若是誠心來投,必指認我為刺客,還要出手將我拿下邀功請賞……然而,他要是心懷不軌,便與我一樣負命而來,自會摒棄黑白之別與我修好,伺機接近您。”

這話合情合理,蕭正則使了個眼色,江煙蘿與昭衍就一同起身去辦。

果不其然,屍體撤下不到半個時辰,外圍的守軍就帶了兩個人沿著山道走來,昭衍認出他們是白道的兩位掌門,能從周絳雲手下撿回命,還沒少個胳膊腿兒,本事的確不一般。

這兩人神情忐忑,冷不丁在營前見到了他,臉上怒色方起,又強迫自己別開臉去,這目光一轉就落在江煙蘿身上,素衣女子笑靨如花,哪怕周遭風景乏善可陳,一顰一笑也是動人無比。

饒是兩位掌門定力不淺,乍見此等絕色佳人也是心神微晃,旋即想到了什麼,驚道:“你、你是江……姑射仙!”

江煙蘿笑盈盈地道:“小女子見過兩位掌門人,家父正在營中休憩,若知二位棄暗投明,定然欣慰不已。”

一天之前,他們還在對江天養的無恥行徑唾棄不已,不想大禍臨頭信念動搖,雖不認為自己有錯,但心下難免羞愧,當即不敢再看江煙蘿,更不欲招惹昭衍,腳步匆忙地跟著傳令兵走了,一路進入大帳。

江煙蘿遠遠看著那帳子,問道:“你說他們是真投誠還是假做戲?”

昭衍冷漠地道:“不重要,且看下場吧。”

不到一炷香,帳簾再度掀開,四個暗衛進去抬了兩具屍體出來,都是胸膛凹陷、髒腑盡碎,手裏至死還緊握著的刀劍甚至沒沾上一絲血。

江煙蘿輕輕開口:“我若不用毒殺這兩人,至少要拆十來招。”

昭衍道:“我下定狠心要殺他們,隻需兩劍,但身上也得見血。”

屍體被重新掛上旗杆,暗衛們向他們行禮,道是閣主請二位入帳。

“陸長老,你說的第一件事,確實應驗了,本座暫不殺你。”蕭正則看向垂手而立的陸無歸,“現在,說出你想為誰求情討饒吧。”

陸無歸再不遲疑,道:“望舒門,謝安歌!”

昭衍眉頭微皺,江煙蘿揚起的唇角也落了回去,帳中一時靜得可怕。

片刻後,蕭正則冷冷道:“她是九賊之一,也是群寇領袖,本座饒不得她。”

陸無歸道:“謝安歌已將掌門之位傳於弟子穆清,又被周宗主捏碎一條手臂,殘肢既斷,此生難續,她再也不是望舒門的掌門人,更做不得白道領袖了……至於她是飛星盟坎宮這件事,我、我也是早就知道的。”

聞言,昭衍麵露驚色,忍不住出聲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補天宗曾助聽雨閣追殺九宮餘黨,陸無歸身為長老深知其中利害,孰料竟是知情不報。

“早在十八年前,我就知道了。”陸無歸聲音沙啞地道,“當初擲金樓的謝樓主拿到九宮名單,卻在送出之前被暴雨梨花率領部眾屠滅滿門,我得到消息後帶人去收拾殘局,意外救下了謝樓主之子謝青棠,因其年紀小,被死士藏匿起來才躲過一劫,那個死士看到過名單開頭,乾宮之下就是坎宮,他說……”

飛星盟的坎宮之主,就是望舒門的掌門人謝安歌。

彼時陸無歸正低頭查看高燒不醒的謝青棠,聞言動作微頓,旋即揚手一揮,指肚大小的石子就洞穿了那人咽喉。

“為了掩藏此事,我千方百計求到一個人麵前,隻有這個人……能將一切蛛絲馬跡都收拾幹淨,除非謝安歌自己露出破綻,否則沒人能查到她頭上。”

鎖骨菩薩玉無瑕,她能名滿江湖,靠的可不僅僅是美貌和易容術。

陸無歸最是趨利避害,他會看在玉無瑕的情麵上對尹湄多加照拂,但不會做任何多餘之事,之所以冒險為其掩護,不僅付出了一隻眼睛的代價,連性命都差點沒了,便是因為他欠玉無瑕一個天大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