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出賣(1 / 3)

烏鴉叫,大凶兆。

昭衍一大早爬起來,眼皮子便跳個不停。

葫蘆山被圍了一天一夜,昭衍也在帳中睡足了十二個時辰,現在誰都知道這位就是忽雷樓的新樓主,又是聽雨閣此番行動的大功臣,將來勢必扶搖直上,自當小心伺候,處處妥帖,孰料這廝仿佛被瞌睡蟲附了體,吃飽喝足沐浴更衣,隨後倒頭就睡,令那些獻殷勤、巧試探的人都無從下手。

蕭正則聽聞此事,隻道昭衍勞苦功高,讓閑雜人等莫去打擾他休息,江煙蘿卻是搖頭失笑,私下對江天養道:“果真是尾黑魚精,滑溜著呢。”

昭衍手中持有玄鐵五雷令牌,忽雷樓新主人的身份算是非他莫屬,可他畢竟還沒正式走馬上任,忽雷樓又是百廢待興,故而在這個節骨眼上,蕭正則讓昭衍袖手旁觀,既是提防也是關照,等此間事了,他再隨蕭正則回京報功,那才算是平步青雲了。

可昭衍若當真安分了下來,他還是昭衍麼?

聽到帳外的動靜,昭衍將劍還入傘中,背上藏鋒掀簾而出,隻見一群烏鴉在營地上空盤旋,有士兵高舉長槍驅趕它們,可惜收效甚微。

昭衍抓住其中一人,道:“別瞎趕了,去找火器營的人做點竄天猴來。”

鳥怕受驚,昭衍固然嫌它們煩人,也不想與之計較,那小卒領命便去,不想在中途被人攔了下來。

“不必這樣麻煩,抓幾隻活的把翅膀折斷,讓它們放聲叫上一陣,這群黑鳥自會飛走了。”江煙蘿用一塊濕帕擦著手,十指細白如蔥根,偏生指甲尖端都帶了一點紅,並非新染的豔麗蔻丹,而是未幹的血跡。

昭衍的目光在她手上一頓,道:“你跟一群畜牲計較什麼?”

江煙蘿停下擦手,似笑非笑地道:“我的心眼兒是沒這樣小,奈何畜牲聽不懂人話,偏要找死呢。”

烏鴉喜群棲,食腐覓死,哪個地方若出現了大群烏鴉,附近八成有死屍腐肉,而在這片營地前,新立起來的高架子上懸掛了幾具屍體,遠遠看去還以為是晾著的衣服。

因著三日之期未盡,蕭正則下令按兵不動,可軟刀子割肉最是磨人,昨夜有數名殺手偷摸下山潛入營地,試圖刺殺蕭正則,結果一目了然。

昭衍看了看屍體的穿著,道:“補天宗的人。”

在這葫蘆山裏,丐幫弟子聽命於王鼎,一幹方門舊部也對劉一手令行禁止,唯有補天宗新換了宗主,縱有明暗長老在旁約束,值此危難關頭,實在難以管到每個人的身上。

“還不止他們呢。”江煙蘿抿唇笑道,“有位前輩是今早下山來的,已見過了蕭閣主,屈膝下跪請命效力,瞧著比你我都要急切。”

“識時務者為俊傑,卻不知是哪位呢?”

“你如此好奇,不如隨我一同去吧。”

兩人並肩走向中軍大帳,蕭正則挑燈辦公徹夜未眠,半點不見才遭遇了刺殺的驚惶狼狽,若說有什麼痕跡證明昨晚有凶手來過,那就隻剩下被利刃切斷了一角的長案。

一道人影站在案邊,俯身以手撫過斷口,嘖嘖道:“好快一柄刀,倘若斬在了誰的手上,半隻手掌都要掉下來,斷口可比這難看多了。”

“陸長老?”昭衍微怔,旋即一拍腦門,“我早該想到的,這山裏的臭石頭比比皆是,要說哪個通情達理,還得是前輩你啊。”

陸無歸轉過頭來,笑眯眯地道:“小山主這話,聽著可不大順耳呢。”

昭衍朝蕭正則投去一個眼神,見他無動於衷,心裏便有了數,道:“看來陸長老不是來當說客的,失敬了。”

“哪裏哪裏,蕭閣主奉皇命前來招安,這是朝廷向我等江湖草莽施以恩惠,奈何有些人過慣了無法無天的日子,實在野性難馴啊。”陸無歸唱作俱佳地歎了口氣,“我下山之前,那幫狂徒正磨刀擦槍呢。”

江煙蘿坐在一旁,跟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般隻手托腮,問道:“既然如此,他們怎肯放你下來?黑道不比白道,那幫名門正派至少要點臉,方詠雩可是個心冷手黑的。”

陸無笑道:“我這不是攜禮而來麼?”

“禮在何處?”

“營前旗杆上掛著呢。”

昭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冷笑道:“你引他們來刺殺蕭閣主,管這叫送禮?”

“我也親手將他們解決了。”陸無歸厚顏無恥地道,“若不尋個好聽的由頭,如何順利下山?左右他們平生殺人如麻,死也不冤。”

“死在你手裏的人,難道少了?”

“當初墮入魔道是一念之差,佛家有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如今我受朝廷感召,也想做個好人。”

這老烏龜的臉皮,果真比城牆拐角還厚,昭衍甘拜下風。

見他倆打完了嘴仗,蕭正則將筆一擱,開口道:“昭衍,休息得如何?”

昭衍道:“多謝閣主關懷,屬下疲憊盡消,神清氣爽。”

“這就好。”蕭正則將剛寫好的文書蓋上印章遞過來,“有件事著你去辦,午後動身。”

這是一份著令封鎖水陸通道的公文,昭衍挑眉道:“驚官動府,大陣仗啊。”

“此處雖有強兵鐵騎,但群寇武功高強,跑掉哪一個都是禍患。”蕭正則語氣淡淡,“不做則已,做則務盡。昭衍,莫讓本座失望。”

江煙蘿目光微閃,陸無歸的笑容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昭衍沉默了片刻,將文書仔細收起,道:“屬下領命,但有一個不情之請。”m.X520xs.Com

“說。”

“有您這份公文在,無論屬下見了什麼官,想來對方都肯予以方便,待到明日此時,方圓百裏勢必已在天羅地網之中,但是武林高手到底有別於尋常匪寇,絳城一帶又是魚龍混雜之地,誰都不知這些三教九流之徒是否備有後手,地方官吏不敢明著怠慢,暗地裏與之利害糾纏,不得不防。”頓了下,昭衍笑聲轉冷,“別的不說,那鎮遠鏢局在絳城裏麵可是有一大分局,李大小姐被困山中,他們未必不知情。”

聽雨閣曆來對西川的風吹草動看得很緊,鎮遠鏢局與平南王府來往密切,這對蕭正則而言不算什麼秘密,尤其去年李鳴珂親自護送王府長史陸羽上京代平南王向永安帝賀壽,表麵上她隻是收錢押鏢,但這活兒換了其他任何一個鏢局,都是不敢沾手的。

因此,李鳴珂在寧州救下丐幫長老朱文玉,又冒險趕來葫蘆山揭發北疆禍亂的真相,極有可能是平南王府授意她幹的,隻要這事傳遍朝野,聽雨閣就算舍了昭衍和江煙蘿,也別想從渾水中全身而退,而這兩人絕非善茬,有是一個賽一個的有用,不到萬不得已,蕭正則不願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周玉昆的上書抵達京城時,蕭正則已經動身南下,如今風聲未散,八成是蕭太後把奏折給留中不發了,可周玉昆官聲好,又是邊關大將,此案關乎重大,徹底壓下是不可能的,一旦鬧得滿城風雨,平南王府勢必順勢出手,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這事並非沒法解決,但要快刀斬亂麻,關鍵就在葫蘆山裏的九宮餘黨們身上。

趕盡殺絕也好,歸順投降也罷,必須有個鐵板釘釘的結果了。

一念及此,蕭正則問道:“你有什麼想法?”

昭衍看了江煙蘿一眼,道:“兩麵合力,雙管齊下!”

絳城雖不是武林盟的地盤,但江天養必然在絳城內外留有後手,否則不敢輕易進山赴會。如今,江天養固然身敗名裂,可消息還沒傳出這一畝三分地,亡羊補牢尚且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