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決斷(3 / 3)

從背後捅來的刀往往比眼前看得到的鋒芒更加致命,駱冰雁這話雖不好聽,但一語中的,殿內驟然一靜。

“方宗主,”突有一位掌門問道,“你的明暗長老怎麼隻來了一個?”

且不論黑白之別,各大門派的話事人都坐在殿中,朱長老、劉一手、方越和尹湄四人也立在一旁,唯獨不見了補天宗的陸無歸,在這節骨眼上實在不能不令人多想。

方詠雩昨夜未在觀內歇息,不知去哪兒做了什麼,袖口衣擺皆有破損,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重的潮氣,聞言隻掀了掀眼皮,道:“他既然未至,想來是下山接受招安去了。”

此言一出,滿座俱驚,轉而想到這老烏龜的人品,又覺得這話沒什麼不對,陸無歸要是個鐵骨錚錚的英雄好漢,哪來這“縮頭烏龜”的諢名?

一人往地上啐了口,狠狠罵道:“兀那老賊,果真孬種!”

又有人嘲道:“方宗主,你是連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不住,還是壓根不想管?”

尹湄臉色微冷,卻聽方詠雩淡淡道:“的確是不想管,你們誰要是想下山,盡管去就是了,我懶得髒手。”

“你——”

那人勃然大怒,拍案起身欲動手,李鳴珂在桌下踢出一腳,氣勁打在他腿上,人便跌坐回椅子裏,麵上怒色更甚,偏不知是誰暗算了他,旋即想到方詠雩前日展露出來的實力,不得不將怒火壓了下去。

展煜低聲道:“詠雩,大敵當前,你也收著點脾氣。”

“正因為大敵當前,這樣拖拖拉拉能談出個什麼結果來?”方詠雩目光冷銳地掃過在座所有人,“你們白道人士常說‘正邪不兩立’,我們黑道中人也未必看得慣爾等所謂的名門正派,現在聽雨閣亮了刀子,大家心裏還有積怨未消,就算是勉強達成了共識,誰能保證不會有人臨陣倒戈?駱宮主說得對,與其急著商量對敵之策,不如先把話講清楚——誰要接受招安就立即下山,誰不肯歸順奸黨就留下來同生共死,左右還沒談到正事上,我的鞭子不沾血。”

他往椅背上一靠,盤在腰間的玄蛇鞭就露了出來,蛇頭雖是朝下,但這條鞭子的三任主人無不是凶名蓋世之輩,哪怕沒有絲毫殺氣外泄,仍讓人心頭一悸。

片刻後,那三個被駱冰雁用眼角餘光瞥著的人回過神來,臉色變得難看不已,其中一人惱羞成怒地道:“誰知你不是自個兒心頭發虛,反而倒打一耙?”

方詠雩漠然道:“我姓方。”

滿殿中人心裏都門兒清,聽雨閣說的是“招安鋤奸”,而在方懷遠身份暴露後,朝廷至今沒有撤銷對臨淵門的清剿文書,似劉一手這般的方門舊部身上還背著通緝令,方詠雩雖是叛出門牆投入補天宗,但他是方懷遠的獨子,血海深仇終有一算,連周絳雲都壓不住此人,一旦放虎歸山,方詠雩就是新的黑道魁首,聽雨閣怎會不忌憚他?

展煜在心裏歎了口氣,同劉一手和方越交換了眼色,率先道:“我臨淵門,寧死不受招安。”

穆清緊跟其後,道:“我望舒門亦然。”

“鏢局行走天下,固然同官府有交,亦與綠林結好,聽雨閣顛倒黑白行此無道之舉,我鎮遠鏢局不願為虎作倀。”

“丐幫弟子出身末流,開山立派全憑一個‘義’字,為天下苦難之人打抱不平,行事以俠義為先,我若做了奸黨走狗,死後無顏見曆代祖宗。”

李鳴珂、王鼎相繼表了態,駱冰雁發出一聲嬌滴滴的笑聲,道:“你們名門正派想來也不信我們黑道中人的大道理,反正大家都知道海天幫是姑射仙的老巢,我將魚鷹塢給燒成了殘壁斷垣,她就算放過所有人,也不會放過我的。”

白道剩下的五大掌門對視幾眼,有兩個人站了起來,許是臊得慌,抬手行禮告罪,便一言不發地匆匆出去了。

駱冰雁笑盈盈地看著那罵了她的人:“這位掌門,不一起麼?”

“我呸!”這人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破口大罵道,“妖婦休要汙我清白!老子活到這把歲數,什麼場麵不曾見過?姓蕭的有種就來取我人頭,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剛才不過想想而已,真要我率領滿門弟子給這幫狗官點頭哈腰,曆代祖師都要變成厲鬼來掐死我!”

話音落下,殿內緊張低迷的氣氛為之一緩,穆清不由得抿唇輕笑,卻見一道人影搖搖晃晃地出現在門外,當即驚呼一聲:“師父!”

謝安歌傷勢不輕,又被陸無歸灌了一碗加料湯,即使藥力消退了也是筋骨綿軟,強撐著走到這裏來,正好聽見眾人紛紛表態的動靜,她沒有出麵攔下那兩個離開的人,而是等他們走出院子才現身入殿,穆清忙扶著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貧道就長話短說了。”謝安歌聲氣虛弱,眼神卻還明亮,“陸無歸,已經下山向聽雨閣投降了。”

尹湄心裏一跳,方詠雩冷笑道:“果然如此。”

謝安歌精力有限,實不願在此時多提這些,繼續道:“此番蕭正則親臨葫蘆山,雖是事發突然,但有果必有因,貧道想了許久,他既然打了‘招安鋤奸’的旗號,所圖不外乎招攬人手以補空缺和斬草除根永絕後患這兩樣。我等固然身在江湖,可這一年來天下動蕩不安,朝野都出了許多駭人聽聞之事,想必諸位或多或少都了解過一些。”

朱長老頷首道:“不僅是中原內地,關外也出了件大事——烏勒王不久前死在了呼伐草原上,思及冬月上旬京城大亂,這事兒八成跟聽雨閣有關。”

前天晚上驚變連連,有些事情沒機會說得清楚明白,現在眾人齊聚一堂,朱長老起了頭,李鳴珂、劉一手等消息靈通之人也將各自捏著的情報分享出來,大家在短暫的驚詫後迅速回神,各抒己見地探討起來。

謝安歌沉吟了半晌,道:“貧道若是沒有猜錯,聽雨閣已經開始為北疆戰事做準備,可在這兩年裏,其內部發生了幾次劇變,哪怕算上昭衍,四天王也隻剩其二,蕭正則急於招安江湖人士,也是想要彌補人手不足這一重大缺陷。”㊣ωWW.メ伍2⓪メS.С○м҈

“就算我等敢降,他敢放心大膽地用嗎?”

“他不敢,江煙蘿可未必。”尹湄冷聲道,“姑射一脈出自海外鮫珠島,擅用蠱術控製他人,何況戰事一起,死多少人都沒個定數,當中可做的文章太多了。”

聞言,適才為北疆戰事有所動搖的幾個人都是心下一凜,都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但人就一條命,熱血可染山河,卻不能白白流於惡人之手。

“那斬草除根又怎麼說?”一位掌門環顧四周,“方盟主已經不在人世,臨淵門弟子大多都與飛星盟舊案無關,朝廷若肯放他們一馬,值此外敵環伺之際,想來有誌之士也不吝於為家國效力,何必如此步步緊逼?不惜代價殺絕了方家人,對姓蕭的真有這麼大好處嗎?”

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另外兩位掌門人也百思不得其解,卻聽謝安歌長長一歎,道:“他們要趕盡殺絕的,可不隻是方家人——不瞞諸位,貧道謝安歌,忝為飛星盟坎宮之主。永安三年臘月初八,宋丞相奉當今皇帝密旨組建飛星盟,暗中對付以擲金樓為首的江湖敗類,與營私舞弊的蕭黨抗衡角力,然而天意人心兩難測,皇帝……迫於蕭黨威脅,背叛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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