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決斷(2 / 3)

“阿珂,回神!”

冰涼的手冷不丁被王鼎抓住,隨著他急促的呼喚聲在耳畔響起,李鳴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竟忘了呼吸,仿佛無形中有一隻手掐住她的喉嚨和心脈,渾身氣血迅速冷凝,像一具驟然失溫的屍體。

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我、我有些怕……他如果真的是……那我……”

“不管他是不是薛泓碧,你隻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王鼎雙手環住她的肩膀,正色道,“阿珂,三日之期很快就要到了,我若能再見到他,一定向他要個答案,但你要明白——世人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做了什麼選擇,必將承當相應的後果。無論他到底是誰,究竟為惡為善,事情到了這一步,已不是輕言後悔就能了結的了。”

李鳴珂身軀一顫,再說不出話來。

王鼎將她手指合攏,把掌心裏的玉佩遮得嚴嚴實實,兩人無言許久,待到天色亮堂起來,身後的道觀大門才再度開啟,方越從中走出,一見他倆相依而坐,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就要關門。

“你到底出不出去?”尹湄走在後麵,見方越倒退回來,眉梢一挑看向門外。

王鼎與李鳴珂情緣已定,適才也無逾禮孟浪之舉,被人撞見亦不覺尷尬,雙雙起身問道:“可是出了什麼事?”

尹湄的目光在他倆身上一掃而過,道:“鷹犬大舉入山就在一日之後了,諸位掌門召人去大殿商議對策,你二人先過去吧。”

方越摸了下鼻子,向李鳴珂問道:“李大小姐,我師兄徹夜未歸,你可知道他去哪兒了?”

聞言,李鳴珂神色微黯,道:“展大俠與穆女俠……去了西坡安葬平潮兄。”

西坡那裏有塊地,背靠山丘,麵朝東南,不算風水寶穴,但氣流入內不散,已是穆清憑她那粗淺的堪輿本事在此能找到的最好墓地。前天連番惡鬥下來,傷亡實在慘重,山裏條件又很是有限,大家昨日勉強收斂了屍首,隻能草草埋葬,但展煜和穆清都不願如此處理江平潮的後事,他一生光明磊落,卻遭至親算計殘害,落得這般下場已是令人痛徹心扉,怎可讓他在黃泉路上還受委屈呢?

因此,穆清連夜走山選地,展煜找了套還算幹淨的衣物為江平潮換上,背著他來到這裏,掘土為穴,削木做棺,再劈一塊白石刻碑,上麵無家無派,僅僅刻了“江平潮之墓”五個大字。

陪葬物不多,江平潮生前手持的那把刀、展煜那件沾有血手印的青衣,足矣。

天色漸亮的時候,展煜將石碑立在了新墳前,他力氣不小,壓得石碑下半截深埋土中,風吹不倒,雨衝不垮,總算鬆出一口氣,而他手上還有刀傷,這樣用勁已使得布條滲出血來。

穆清帶了一壇酒水,大半傾倒於江平潮墓前,留下少許為展煜洗淨了傷口,再用幹淨的手帕重新為他包紮好,忽聽展煜道:“清兒,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他伸手入懷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正是展煜獨創的《三十六絕劍》秘籍,兩人都擅長以力破巧的劍道,有了這套專攻穴道的劍法,簡直如虎添翼。當初在武林大會上,展煜就想將這套劍法送給穆清,未料在陰風林裏遭逢意外,後來又出了許多變數,兩人險些陰陽兩隔,兜兜轉轉至今才有了送出劍譜的機會,但與那時的心情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展煜道:“這些年來你我時常交流武學,這套劍法是我結合兩家之長創出來的,以你的劍道造詣,應是很快就能得心應手。”

穆清翻開冊子一看,當中果然有不少隱含望舒劍法奧妙的地方,而在“巧劍”之上又融入了“重劍”精髓,彌補了望舒劍法輕靈有餘強勁不足的弱點,三十六式破穴截脈的劍招更是妙不可言,若在實戰中用得好了,定有製敵奇效。

她沒有客套推辭,把劍譜收了起來,如同立誓般正色道:“煜哥,我將全力以赴,不會再忘記保護自己,你也得答應我這件事。”

兩人是俠侶更是知己,展煜雖不曾多言,但穆清深知江平潮的事已在他心上留下一道深深傷痕。哪怕江湖人習慣了刀口舔血的日子,展煜自己也闖過幾回鬼門關,可生死並非等閑事,他終是無法看淡生離死別。

展煜微怔片刻,下意識看向了立在新墳前的石碑,江平潮是死在他懷中,他能透過衣衫感覺到鮮血從熱變涼,連自己的體溫也被帶走了不少,在過去的一天兩夜裏總是莫名發冷,直到此刻才手腳漸暖,有了重回人間的感覺。

他輕聲道:“無論生死,我們總會在一起的。”

兩人在墳前肅立了一會兒,直到火把熄滅,身後傳來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回頭見是方越找了過來,問明緣由,這才動身趕回道觀。

他們到得晚些,清虛觀大殿內已聚了不少人,白道十大掌門三死一叛逃,謝安歌又重傷難起,穆清身為望舒門新任掌門人,自當補上師位,而展煜是臨淵門首徒,空位也有他一席。

多出來的三個位置,李鳴珂、駱冰雁各占其一,最後的位置上則坐著方詠雩。

要論黑白兩道的積怨,那是說上幾天幾夜也說不完的,更何況方詠雩與駱冰雁合謀利用白道眾人設套對付周絳雲,雙方再添一筆是非債,若不是出了江天養和昭衍的卑劣行徑相繼敗露,又有強敵圍守在外,隻怕他們早就翻臉動手了。

待展煜、穆清各自入座,王鼎便開口道:“人到齊了,開始吧。”

劉一手昨日就帶了一隊人去探明情況,發現有數千兵馬把守在葫蘆山下,一個個披堅執銳,部分人還攜有火銃,顯然是一支精銳部隊,連火器營的人都來了,若是強行衝殺,能成功突圍者恐怕不過十之一二,更不知聽雨閣有無在山外四方道途上設下關卡,若是貿然逃竄,難保不會落入陷阱。另一邊,朱長老挑了十來個身手矯健的丐幫弟子踏遍滿山,試圖尋找到不為人知的出路,但結果令人大失所望,除了登仙崖下的深穀野林,整座葫蘆山再也無路可走,可這懸崖至少有百來丈高,山體裂紋縱橫,石壁陡峭難攀,就算是輕功高手來下此崖,稍有不慎也要摔得粉身碎骨。

聽了這些話,一位掌門臉色難看地道:“那豈不是進退兩難?”

“再難都得選條路走!”另一人冷笑道,“老子寧可跟這幫走狗拚了,也不願摔成一灘爛泥喂了飛禽走獸!”

駱冰雁伸手將長發一挽,似笑非笑地道:“也不僅這兩條路,人家是打著招安旗號來的,誰要是貪生怕死,大可輕輕鬆鬆走下山去享受好酒好肉呢。”

她雖是年紀不小了,但眼波流轉間勾魂攝魄,帶著一縷香風瞥向那三個默不作聲的白道掌門人,看得人心裏發慌。

“妖、婦!”有人咬牙切齒地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駱冰雁嬌聲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起了一些舊事,當年我殺了尹曠登上宮主之位,第一個站出來幫我除掉那些老宮主舊部的人,恰恰是尹曠最為倚重的霍堂主,而在我坐穩這把椅子後,其餘向我投誠之人為表忠心,紛紛掉轉刀頭砍向昔日親友……我就覺得啊,今兒這場會議首要解決的問題,不應該是搞清楚大家到底是怎麼想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