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揚旗,王政複古的大號令(3 / 3)

按照幕府規劃,京都的治安主要交給鬆平容保的會津兵,而江戶的治安則交給了譜代莊內藩。莊內藩主酒井忠篤,他老祖宗酒井忠次乃是德川家康麾下“四天王”之一,那對幕府當真是忠心耿耿。一聽說有人在江戶鬧事,忠篤立刻親自領兵前往鎮壓,逮住了幾名浪人嚴刑拷問,很快就查明了幕後主使原來是薩摩。

酒井忠篤向幕府請示,應當如何懲處薩摩。勘定奉行(相當於內政部長)小栗忠順聞聽此訊怒不可遏:“薩摩果真要造反嗎?倘若置之不理,各藩都會起而效尤,則幕府的威信何存?”立刻命令莊內藩兵前去包圍薩摩藩邸,以及薩摩的支藩佐土原藩的藩邸,一把火全都燒成了白地。

幕府大目付瀧川具舉和勘定奉行並(指勘定奉行的助手)小野友五郎是在當年的12月28日來到大阪,上報焚燒江戶薩摩藩邸之事的,這件事極大地鼓舞了城內的強硬派——“開戰!殺上京都去,討伐奸賊薩摩,拱衛天皇陛下!”雖然在他們心目中,德川氏江戶幕府永遠是第一位的,可是傳統和輿論擺在那兒,也不可能把矛頭直接指向天皇朝廷,於是隻好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希望能夠從薩摩、長州等倒幕諸藩手裏把天皇給搶過來。

隻要天皇到手,公武合體就能順利達成,幕府就不會倒台,薩摩、長州,還有什麼可鬧騰的呀。

群情激昂,搞得德川慶喜一時沒了主意。慶喜本人是沒有開戰決心的——就這一點點軟弱,後來直接導致了德川氏政權的徹底垮台——但扛不住強硬派的一再遊說,最終在第二年也就是慶應四年(1868年)的正月二日簽署了《討薩表》,正式派出大軍前往京都,去跟薩摩交戰。

德川方共有多少兵馬呢?根據統計,總數大約為15,000人,其中既包括了幕府的旗本,也包括會津、桑名等佐幕方的兵馬,更包括新選組、見廻組等準警察部隊。大軍分為三個部分,兩部各5,000,浩浩蕩蕩殺奔京都,剩下5,000繼續守衛大阪城和德川慶喜。

相比之下,薩摩兵、新入京的長州兵,以及其他護衛京都禦所的倒幕派各藩兵馬,總數還不到5,000。以一敵三,即便薩、長的裝備再精良,士卒再英勇,這仗也是很難打的,況且,幕府軍還大多是法式裝備,不見得比英式裝備的薩、長兵差。消息傳來,三條實美、岩倉具視、西鄉隆盛、大久保利通等人趕緊聚在一起商議,並且做好了戰敗的準備。

“這第一仗,看起來是必敗無疑了,重要的是要保護天皇,不能讓天皇落到德川家手裏!”

聽了岩倉具視的話,西鄉和大久保連連點頭,回複說:“我等已有腹案。一旦情況危急,就請三條公護衛著天皇陛下換穿女裝從禦所逃出,前往長州暫避。再請鳳輦(天皇出行的正式儀仗隊)駕幸比叡山,以欺瞞敵軍。隻要計劃周密、時機準確,則等德川軍搶到鳳輦,知道上當的時候,陛下已經遠離京都去了。”

天皇男扮女裝逃亡,這是個傳統。1159年,源義朝發動叛亂,16歲的二條天皇就曾經這麼幹過;1331年,為了對抗當時的武家政權鐮倉幕府,53歲的後醍醐天皇也曾經這麼幹過。據說二條天皇是個容貌俊秀的美男子,還則罷了,那年過五旬的後醍醐長著張大寬臉,還留著威武的大胡子,竟然能夠穿女裝騙人,實在有夠搞笑的。

新選組血風錄

幕府大軍浩浩蕩蕩向京都殺來,隊列中飄揚著繪有各種家族徽章的旗幟——當然,其中最主要的是就是德川家世襲的三葉葵紋及其各類變種。日式家紋和西歐家紋有著根本的不同,首先,最基本的圖形輪廓是圓形而非盾形,其次,用動物做家紋的很少,相反,以植物紋樣為最多。除此以外,基本的幾何圖形、日常用品,甚至漢字也常被變形為家紋圖案。

幕府大軍的隊列中就夾雜著幾麵寫有漢字的旗幟,不過它並不代表一個家族,而是代表了一個組織——高張“誠”字大旗的新選組。

咱們前麵說過,新選組乃是以尊王佐幕為行動原則的京都準警察部隊,有獨特的旗幟、獨特的製服,也有獨特的組織結構。芹澤鴨和新見錦遭肅清以後,新選組被以近藤勇為首的試衛館門人徹底控製,但後人也往往評論說:近藤勇雖為最高領袖——局長,組織內的大小事務卻往往由另一個人說了算,那就是副長土方歲三。

土方歲三為新選組草擬了簡明扼要但異常嚴格甚至是冷酷的“局中法度”,包括以下幾條:

一,嚴禁違背武士之道;二,嚴禁任意脫組;三,嚴禁任意收受金錢;四,嚴禁任意介入糾紛;五,嚴禁私鬥。

凡有觸犯以上五條禁令的,處罰辦法隻有一種:切腹謝罪。

新選組全盛時期擁有四百多名組員,試衛館門人在其中隻占很小一部分,其餘組員出身不同、來源不同,當然思想傾向和行為處事上也就千差萬別,想用如此嚴格的法度來約束形形色色的組員,無疑是件很困難的事情。正因為如此,新選組從建立一直到消亡,始終由血腥的內部整肅所貫穿——新見錦切腹和芹澤鴨被殺,隻是開端而已,遠非終結。

首先在1865年3月,總長山南敬助突然脫隊離開,結果被土方歲三和衝田總司追上,一番唇槍舌劍後將其逮捕,數日後即被迫切腹自盡。

這位山南敬助可算是半個試衛館門人,他本是小野派一刀流的高手,後來又學北辰一刀流,為了磨煉武藝而巡遊各地。在江戶試衛館和近藤勇較量過後,敬助深為其劍術和人品所折服,拜投在門下,後來也跟著加入了新選組。芹澤派被肅清以後,敬助出任總長一職,地位略高於副長土方歲三。

據說山南敬助為人寬厚,和各門各派出身的隊員關係都很好。但與近藤、土方等人不同,他老家既不是江戶,祖先也並非德川家臣,和“八王子千人隊”更是徹底拉不上關係,尊王的色彩較濃,佐幕色彩則淡薄很多。或許正因為如此,他才逐漸看不慣近藤、土方的所作所為,起意脫隊,導致被迫切腹的吧。

連這種試衛館老門人、排位第二的總長都難逃觸犯法度而死的命運,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就在山南敬助切腹後的第二年,新選組遭遇了一次規模較大的分裂,分裂首腦就是咱們前麵提過的伊東甲子太郎。這個人的正式名字應該叫伊東武明,是常陸國誌築藩上士出身,曾長年在水戶遊學,是水戶學說的堅定捍衛者。1864年的時候,他突然收到同門(北辰一刀流)好友藤堂平助的來信,邀請他加入新選組。

藤堂平助這個家夥的來曆很複雜,傳說是伊勢國津藩藩主藤堂高猷的私生子,雖然並非試衛館門人,卻深得近藤勇的器重,被任命為八番隊長。平助給伊東甲子太郎寫信,大意說新選組是個尊王的組織,正在京都維持治安,兄長報複遠大,何不前來同襄善舉,共赴國難呢?甲子太郎看了信心動不已,於是便和兄弟鈴木三樹三郎,以及好友筱原泰之進、服部武雄、加納鷲雄等人一起上京,加入了新選組。

伊東甲子太郎以其高明的劍術、卓越的學識,很快就被近藤勇看重,任命為參謀,跟山南敬助、土方歲三平起平坐。可是甲子太郎一心為了尊王來的,進了新選組一看,這組織表麵上尊王,實際上佐幕,心裏就有點不爽。他還想依靠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扭轉組織走向,但經過兩年的努力卻收效甚微,失望之下,帶著藤堂平助和鈴木三樹三郎等人一起脫隊,去組建了禦陵衛士,也稱“高台寺黨”。

按照局中法度,脫隊就是死罪,咱們前麵說過,在脫隊7個月以後,新選組對高台寺黨發動了一次突襲,伊東甲子太郎和藤堂平助都倒在了血泊之中,鈴木三樹三郎及時逃入薩摩藩邸,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脫隊整整7個月才遭到懲處,大概因為伊東甲子太郎拉走的人太多,新選組暫時還找不到動手的好機會吧,其中某人的動向很值得關注,背後似乎隱含了無窮的陰謀秘計——這個人就是新選組三番隊長齋藤一。

齋藤一是新選組最年輕的幹部之一——在大家的印象裏,一番隊長衝田總司是個萬年正太,但實際上總司有生於1842年和1844年兩種說法,如果前一種說法正確,那就是比齋藤一還要大兩歲,如果後一種說法正確,那也和齋藤一同年。齋藤一雖然不是試衛館門人,但在試衛館時代就和近藤勇、土方歲三相識了,加入新選組以後頗得重用。

伊東甲子太郎脫離新選組,組建禦陵衛士之時,齋藤一出乎眾人預料地竟然跟同行動,更奇怪的是,當甲子太郎等人被殺以後,他卻又毫無任何先兆地回歸了新選組。因此有人認為,齋藤一原本就是埋伏在伊東甲子太郎身邊的棋子;還有人說,甲子太郎有暗殺近藤勇的圖謀,全靠了齋藤一通風報信,近藤勇無奈之下才搶先動手的……

新選組的局長是近藤勇,第二號人物就是副長土方歲三,永遠都是土方歲三,其餘威脅或覬覦這個位置的家夥全都不得好死,第一個就是山南敬助,最後是伊東甲子太郎,夾在中間的是武田觀柳齋。

武田觀柳齋乃是甲州流的軍學家,因此專長被近藤勇看重,主動邀請他加入了新選組——大概成員多了,不能再玩一對一的街頭對砍,必須得懂得兵法謀略,所以觀柳齋才有了用武之地吧。加入新選組以後,他被任命為副長助勤,也就是說副長土方歲三的主要幫手,身份在近藤、土方之下,而在各番隊長之上。

對於武田觀柳齋的思想傾向,並沒有可靠文獻作為佐證,他或許純是想搶班奪權才丟了性命的。本來對於近藤勇的頑固和土方歲三的專權,新選組裏就有很多人看不慣,包括曾做過試衛館食客的二番隊長永倉新八,以及十番隊長原田佐之助和伍長島田魁,這幾個人曾經上書鬆平容保,彈劾近藤勇。武田觀柳齋為了打倒土方歲三,著力拉攏永倉等人,但他和山南敬助不同,人緣太次(組裏那群低級武士和浪人哪懂得軍學是啥玩意兒,都認定觀柳齋是靠拍近藤勇馬屁才上位的),或許反而遭到永倉等人的告發,驚慌之下暗通伊東甲子太郎,請求加入禦陵衛士,卻又遭到了拒絕。

伊東甲子太浪脫隊3個月以後,被殺4個月以前,武田觀柳齋遭到暗殺,身首異處。

新選組的曆史,就是一段血腥的斬殺史,既包括對外,也包括對內,上麵所述的幾名橫死的幹部,當然不是內部整肅的全部犧牲者,而隻是具有代表性的很小一部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