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政奉還,幕府的最後掙紮(2 / 3)

慶喜睜大眼睛一瞧,見這洋人半禿的腦袋,褐色的絡腮胡子,身穿一套鑲金邊的軍服,不怒自威,原來是個老熟人——法國公使列昂·羅秋。咱們前麵說了,如今幕府的最大靠山就是法國人,羅秋公使的請求,德川慶喜可絲毫也不敢怠慢,急忙回答說:“我這就前往京都上奏朝廷,商議此事,一定會有滿意的答複,公使你且稍安毋躁吧。”

所謂“兵庫開港”,究竟是說的什麼事兒呢?原來根據安政五年簽訂的《日美修好通商條約》規定,日本要向美國開放幾個港口,其中一個是兵庫,相當於今天的兵庫縣神戶市港口地區,開港時間就定在5年後的1863年。這條約報到朝廷,孝明天皇一看怒不可遏,下詔說別的條款還則罷了,兵庫距離京都太近了,豈能讓鬼怪一般的外國人在那裏上岸呢?堅決不準!

本來兵庫不開港,隻是美國人的損失,可咱不要忘了,還有一個名詞叫《安政五國條約》哪,英、法、俄、荷跟在美國佬後麵,強迫幕府把對美國開放的港口也對自己開放。所以兵庫不開港,列強都窩火。到了1865年的9月份,在英國公使哈裏·史密斯·帕克斯的策劃下,英、法、荷、美四國聯合艦隊浩浩蕩蕩駛入瀨戶內海,突破淡路海峽,直接就停在了兵庫——要把開港變成既成事實。

幕府沒有辦法,隻好派人向倫敦遞交官方正式文書,請求延期5年開港。

原本商定兵庫開港是在1863年,再延5年就是1868年,1868年的1月1日,換算成和曆是慶應三年的十二月七日。所以慶應三年一開春,列昂·羅秋公使就跑來大阪見德川慶喜,詢問:“能否按時開港呢?就差一年了,也該準備起來了吧?”

德川慶喜無奈之下,隻得向朝廷申奏,請求兵庫開港。這個時候孝明天皇已經掛了,明治天皇新近登基,按照慶喜的想法,先皇是最反感開國開港的,新君或許態度不會那麼堅決。可他料想不到,明治天皇年紀幼小,啥也不懂,可身邊有個什麼都懂的有棲川宮熾仁親王在,頗受寵信。慶喜連上三道奏表,熾仁親王都慫恿明治天皇堅決回複說:“不準!”

“都傳說熾仁親王因為和宮公主之故,切齒痛恨幕府,不會竟然是真的吧?”慶喜滿心的懊惱,無從發泄。

四侯會議

咱們在這兒得說說在明治維新中起過重要作用的皇族有棲川宮父子。

前麵咱們經常提到孝明天皇的堂兄中川宮朝彥親王,此人的思想是傾向於公武和體的,而有棲川宮幟仁親王和熾仁親王父子,思想則傾向於尊王倒幕。

有棲川宮乃是世襲的親王家族,第一代好仁親王是後陽成天皇的第7皇子,第二代良仁親王還繼承大統,成為後西天皇,然後讓他的第2皇子幸仁親王繼承有棲川宮的家名。傳到第八代就是幟仁親王,他和長州藩的尊攘誌士關係不錯,禁門之變的時候,還曾策劃著讓朝廷下詔赦免長州,而把鬆平容保趕出京都去。幟仁親王的長子就是熾仁親王,他曾經與孝明天皇的妹妹和宮公主定下過婚約,但公武合體派策劃了“和宮下嫁”,生把未來的老婆從親王身旁給奪走了。時人都說,熾仁親王為此恨透了江戶幕府。

親王是不是因為一個女人而痛恨幕府,這事兒很狗血,也很不靠譜。靠譜的是,熾仁親王深受他老子幟仁親王的影響,是傾向於尊王倒幕的,並且據說他還經商人枡屋喜又衛門(就是那個被新選組拿獲並嚴刑拷打的古高俊太郎)的從中牽線,跟久阪玄瑞、寺島忠三郎等人碰過麵。禁門之變以後,孝明天皇是切齒痛恨長州,連帶恨上了跟長州過往甚密的有棲川宮父子,下旨解除他們一切職務,勒令“謹慎”。

所謂謹慎的處罰就是回家麵壁思過去,沒有旨意不得出門,也不能見客,可是據說年輕的熾仁親王時常會打扮成和尚悄悄外出,和尊王派的同誌們開會,商討天下大勢。

等到孝明天皇駕崩,明治天皇繼位,大赦天下,也就免除了對有棲川宮父子的責罰。兩父子重見天日,開始忙不迭地插手政治,鼓動年輕的天皇和幕府對著幹。倒也奇怪,明治天皇對熾仁親王非常寵信,幾乎是言聽計從。

這回德川慶喜將軍請奏兵庫開港,熾仁親王堅決不答應,目的就是要給幕府好看,把幕府的威信再加一棒子打到穀底去。

熾仁親王心裏的小九九瞞不過德川慶喜,慶喜一方麵召見各國公使,公開承諾“兵庫開港沒問題”,要向列強證明隻有幕府才是日本真正的統治者,一方麵奏請召開列侯會議,商議此事。

——朝廷不是一直主張讓有力的諸侯參與政事,要“付諸公議”,不能什麼都由幕府說了算嘛?好,那我就開會定奪,倘若會議商定兵庫開港,天皇你也沒話說了吧。

咱們前麵提過有參預會議,包括慶喜本人、鬆平慶永、鬆平容保、山內容堂、伊達宗城和島津久光六名參預在朝廷的監督下開會商議國策,這回慶喜做了幕府將軍,容保病秧秧的無法出席,開會隻剩下了4個人,一名諸侯,兩名前諸侯(鬆平慶永和山內容堂),還有一個是諸侯的老子(島津久光),於當年5月開始商議兵庫開港和對長州的處罰兩樁國家大事,於是也被稱為“四侯會議”。

四侯會議在作為朝廷代表的攝政二條齊敬的主持下召開,二條齊敬和鬆平慶永是親幕府的,島津久光是親長州而反幕府的,雙方交鋒之激烈,可想而知。這會從5月4日一直開到13日,雙方各執一詞,始終得不出結果來。按照慣例,若要開港,就得提前半年向全國發出通知,眼看著期限就快到了,德川慶喜這個著急呀,不行,我得親自出馬去遊說反對者。

於是5月14日,慶喜把四侯都邀請到二條城,一起研究國政。“飯得一口一口吃,事兒得一件一件辦,”慶喜笑咪咪地對與會眾人說,“兵庫開港期限快到了,咱先商量這事兒,至於對長州的處罰嘛,這事兒談成了再說也不遲。”

話音才落,島津久光連連搖頭:“還是先商議處罰長州之事,再提開港吧。”對於怎樣處分長州,久光早有腹案,按照他的意思,幕府既然吃了敗仗,就得把身段放低,什麼削封到十萬石、五萬石,全都是沒影兒的扯淡。應當給毛利父子官複原職,隻讓毛利敬親隱居,把藩主的寶座傳給繼承人、養子定廣,這就算給幕府下場的台階了。你要是答應了這一條,兵庫開港上我也多少能做點讓步,否則咱就免談!

一個急著想要開港,一個想趁機要挾幕府名義上處罰實際是赦免長州,兩人說著說著,話就僵在那兒了。鬆平慶永當然是幫著德川慶喜的,伊達宗城卻站在島津久光一邊,剩下個山內容堂兩邊兒打晃,一直談到19日,還是啥結果都沒能出來。

19日的會議,山內容堂因病缺席,德川慶喜趁機把老中板倉勝靜和稻葉正邦拉來幫手——這兩位也是諸侯,一起商議怕什麼?反正最後表決不算票數就行了吧。

島津久光一看情況不妙,要這麼下去,自己就得被德川慶喜給牽著鼻子走。於是他秘密派手下兩名能言善辯的重臣去搞串聯——大久保利通說服了鬆平慶永,小鬆帶刀說服了伊達宗城,到了23日,四侯聯名向朝廷遞交上奏,要求先解決處罰長州的問題,再談兵庫開港之事。

這一回合,貌似是島津久光贏了,可是德川慶喜不肯善罷甘休,他竟然撇開久光和牆頭草的山內容堂,光找了鬆平慶永和伊達宗城來徹夜商議,報著必死的覺悟遊說二人。最終,兩名意誌不堅定的諸侯倒向了幕府一側,同意在給朝廷的上奏裏添加上兵庫開港。

慶喜將軍可算是大鬆了一口氣。

可是他終於爽到了,卻把島津久光給氣個半死——怎麼,竟敢瞞著我修改上奏?什麼“參預會議”、“四侯會議”,到了不還是幕府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嗎?!他找來大久保利通和西鄉隆盛訴苦,兩名重臣口徑一致地回複說:“您終於明白了吧,要打倒幕府,刷新政治,光靠開會是不行的,還得憑借刀槍大炮!”

島津久光原本沒想真和幕府見仗,他既沒有老哥齊彬的野心,也沒有齊彬的魄力,可是連耍幾回政治手腕,還是被幕府占了上風,這火氣一上來,也就幹脆破罐子破摔了。薩摩藩從此徹底和長州走到了一條戰線上,磨刀霍霍,為了武力倒幕而開始做充足的準備。

一心隻想著盡快解決兵庫開港問題的德川慶喜,他可料不到會產生這種倒黴後果……

龍馬的複歸

土佐前藩主山內容堂在京都參加四侯會議,這家夥雖然身為外樣諸侯,主張尊王攘夷,卻也是“公武合體”的竭力鼓吹者,對於會議結果,島津久光氣得差點吐血,容堂本人倒是頗為滿意——談成了兵庫開港,幕府也高興,減輕對長州的處罰,薩摩也沒話說,你看,一切問題都可以開會解決,何必談論什麼倒幕不倒幕的呢?

山內容堂本名豐信,乃是土佐山內家分家的子弟,第12代藩主山內豐資是他二大伯。山內豐資退隱後,傳位給兒子山內豐熙,在位5年就掛了,再傳給豐熙的兄弟豐惇,在位僅僅12天又翹了辮子。山內豐熙剩下的兄弟和兒子們都還年幼,無法挑起藩主的大任來,這才一個不巧,大位落到了堂兄弟山內豐信手裏。

山內豐信占據土佐藩主之位整整10年,起用吉田東洋,改革藩政,名傳天下,被稱為“四賢侯”之一。安政大獄的時候,豐信也受到牽連,被迫隱居,把寶座讓回給二大伯豐資一係,傳給豐熙和豐惇的親兄弟山內豐範。

讓位可是讓位,山內豐信仍然牢牢把握著藩內的實權,大家夥兒不再叫他主公了,另起個在現在看來很搞笑的稱呼,叫他“老公”。

“老公”山內豐信宣布退隱,起個別號叫做“忍堂”——那意思大概是,雖受幕府的迫害,我卻不能反抗,隻好忍了吧。可是隨即就有個朋友提醒他:“這名字不好。”

山內豐信據說非常好酒,量也大,有個外號叫“鯨海醉侯”,他結交了一大票酒友,也都是天下才傑之士,其中就有水戶藩尊攘派的領袖、德川齊昭的親信藤田東湖——也就是那個天狗黨首領藤田小四郎的老爹。兩人雖然思想傾向不盡相同,交情倒是不錯,傳說藤田東湖曾經私下裏對山內豐信說:“我藩是禦三家之一,不能采取過激行動,而作為外樣的你們土佐,就可以把謀反作為主要目標了。”豐信搖頭大笑:“誠之進(東湖)你喝多了,又在胡說八道啦。”

這回藤田東湖提出“忍堂”的名號不好,建議山內豐信修改為“容堂”,容就是指海納百川,包容一切。豐信聽取了他的建議,從此就改名為山內容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