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慈終於在長安落腳了。
長安的西邊,在大唐境內洪洲,有個茶館,方圓幾裏就這一個小茶館了,門口挑著一個幌子,幌子白布黑字寫著:茶。
茶館裏麵掌櫃的是個老頭,這個老頭是個姓孫的鰥夫,帶著小兒子孫甫在這裏守著這個小茶館很多年。因為周圍沒有茶館,所以生意不是很壞。但是這裏也沒有什麼人來往,隻是每日從長安出來或者從邊境和洛陽等地回長安的一些過客,所以生意也不是很好。孫頭和他的兒子日子過的很是平淡。
這天早上打洛陽過來了一批人,這批人的前麵有個小廝打著一個旗號:蝴蝶穀。這群人的中間走著一個四十來歲穿著豪貴須發茂盛麵色紅潤的人。這個人便是這群人裏麵的老大。他的旁邊有個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剛過二八年歲,膚色白裏透紅,額頭的一縷劉海搭下來落在她高高的鼻梁上,剛好兩個大眼睛在這個發絲的左右忽閃著,很是調皮可愛,粉紅的嘴唇似閉非閉,能看到露出的一小排整齊的玉牙。扶著這個人群裏的老大,她雖然不是很矮,但是在這個老大偉岸的身板邊,顯得嬌小可人。他們慢慢地朝這邊走來。這四十來歲的男人便是這蝴蝶穀幫主,叫溫京,他旁邊的女孩是他的女兒,叫溫星,小名喚作星子。
星子的老祖宗就生活在洛陽城,那還是隋朝的時候,就已經是江湖上聲名顯赫的豪傑了。後來大唐一統了天下,星子的爺爺在洛陽城廣收門客,為了將家族的武學發揚光大,建立了蝴蝶穀幫會。他爺爺百歲之後,便將幫主之位傳了溫京。溫家的絕技是蝴蝶刺,是一門很毒辣的獨門暗器,外形有如蝴蝶一般,施放後飛行好似鬼魅,並不是直線到達對手身體,飛在空中的蝴蝶刺會多次變向,即便是絕頂高手也是斷難以接住的。
自從溫京接任了幫主後,以後很多次幫派之間的鬥爭再險再難他都沒有再用蝴蝶刺了,他認為暗器終究是暗器,是拿不上台麵的手段,既然致力於把自己的祖業蝴蝶穀發揚光大,自然是要用正派的武學了。他雖然不用蝴蝶刺,但是並不是放棄,不但自己每日練習不輟,還慢慢地要求星子學起來,不過一樣要求他不許在公眾場合尤其是代表蝴蝶穀的戰鬥中使用。
溫京後麵也站著幾個年歲稍大,麵容行為很是穩健的人,想必這些也都是蝴蝶穀的核心成員了。正是,後麵那三個人當中個子稍高的是蝴蝶穀枯木堂堂主索躍,索躍左右站著的人都是這枯木堂下的香主一個叫李澤另一個叫江彪。其他簇擁在他們旁邊走過來的小廝們,都是這蝴蝶穀幫會的幫眾。說到枯木堂,此時蝴蝶穀幫總共有四個堂主,分別是紫金堂堂主關遼,枯木堂堂主索躍,若水堂堂主張乾,烈火堂堂主陸圭。這四個堂皆在洛陽,此次幫主溫京帶著這些人前往長安,便是要在長安設立蝴蝶穀的一個新堂,號厚土堂,並選出一個新的堂主和一幹香主並招收一群幫眾,發展蝴蝶穀在長安的勢力。但是在堂主的人選上,溫京躊躇很久,因為自己在洛陽,那四個堂也皆在洛陽,當然自己都能照顧得到,但是這個厚土堂要是真的設立在長安,自己回到了洛陽後,這裏的事情確是自己一點不知底細了。要是疏於管轄真出了什麼亂子,那還不如不設這麼個厚土堂呢,但是既然要光大祖業,光大蝴蝶穀,在長安發展勢力是必然的。溫京可能在堂主的人選上已經很有把握了,不然此次是不會決意來到長安設立厚土堂的。厚土堂設立後,原先蝴蝶穀創始人最初的五行堂設想就已經完成了。
他們走到了這個孫家的小茶館前麵。
溫京說話了:“大夥兒在這個小茶館喝點水歇會再趕路吧。”
聲音不是很大,但是好像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都慢慢地朝著這孫家茶館走來,香主江彪快走幾步站在茶館裏麵對著掌櫃的喊道:“人呢?快來人上茶。”
“來啦,來啦,各位爺先坐”孫頭從後麵屋子跑出來招呼道,然後轉身對後麵屋子喊道:“孫甫,快出來,來了客人了,上茶了。”見後麵屋子出來一個壯小夥,雖然人高馬大,但是臉上還能看出一股稚氣來,江彪看了一眼,估計這孩子沒到二十歲,但是這個年歲有這麼強壯的身板也是比較難的了。江彪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下對著門的一個長凳然回後身對著溫京說:“幫主,請坐。”溫京也沒說什麼,走過去坐下,然後拍拍身邊的長凳叫星子過來坐。其餘人也都依次坐下了。孫甫給大家都上了茶。
幫主說話了:“這洪洲過了再走半天就是長安了,在這裏歇腳,天黑之前就一定能到了。”說完溫京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接著說“長安那邊的落腳的地方我都打點好了,是個很大的院落,將來就是蝴蝶穀厚土堂議事廳。”
“幫主,籌劃嚴密,令在下拜服。”江彪說道。溫京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江彪的話,接著又說:“既然已經決定了在長安開設這個厚土堂,自然需要一個堂主,我帶你們來,索躍,李澤,江彪,你們都是我蝴蝶穀枯木堂的肱股,而且枯木堂是我蝴蝶穀的核心堂,自然興建新堂的領袖人選需要在你們之中發展了。”溫京說完停了下,看了眼星子,星子正在用芊芊玉手撥弄著茶館粗瓷碗上的磁疙瘩,似乎一點沒有聽見他爹爹的話。溫京又抬起頭,對著前方說到:“星子,你雖然還沒有正式加入哪個堂,但是這次我既然帶你來,也是有很重的任務的,你也不小了,該為爹爹承擔一些幫派上的事情了。知道吧?”
星子把正在玩茶碗的手一下子縮回去了,低頭偷偷看了一眼幫主,嘴裏嘟噥著:“孩兒知道了,爹爹。”
“恩,你要學的太多,以後不懂的要多向索躍伯伯和這兩位香主請教。”溫京說道。
其實溫京在這個厚土堂的領袖人選上確實早有企劃,因為厚土堂不在自己的身邊,溫京在大唐江湖這麼多年,知道除了自己的親人和白花花的銀子之外,其他的任何東西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可惜,他隻有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兒。讓他為了這個決定躊躇良久。至今這個決定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而枯木堂堂主索躍以為幫主會要他來執掌新厚土堂,畢竟他在蝴蝶穀幫會這麼多年,忠心耿耿,建樹頗豐。不過他也倒不是很期待,他隻希望追隨幫主,好好地光大蝴蝶穀,發展自己,既然都到了堂主的位置了,在哪當堂主不是一樣啊。他的上麵除了幫主就隻有護法和長老,索躍知道溫京器重自己,讓幫主省心,讓蝴蝶穀光大,以後的這些護法和長老自然也都是少不了自己的了。
李澤,江彪也是蝴蝶穀枯木堂的重臣,武藝很是了得,此次跟隨幫主來到長安的這些人中他們知道肯定是要選出堂主和香主的,索躍已是核心堂堂主自然無暇顧及這個新堂,那麼這個堂主自然在核心堂的兩位香主中決出了。江彪感覺這個堂主應該是自己的了,他感覺自己處處比李澤優秀,武功上,為人處事上,江湖閱曆上。實際上,確實,江彪比李澤的武藝更高,江湖結交更廣。但是江彪忘了,溫京新建這個堂最大的要求就是穩定,穩定之後再求發展,在長安這個高手如雲,官府和江湖幫派密集的地頭想有自己的一塊立足之地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而星子,隻是傻乎乎地想到長安來玩玩。
溫京好像想在這裏就把事情都交代了,但是一想堂主,香主確立之事事關重大還是到了長安再說吧。所以溫京說道:“大夥兒,好好休整下,待會出發。”
這時候沒想到聽見後麵廚房傳來鬥嘴的聲音。
“我真不想在這茶館這樣下去了,這次來這幫人肯定是幫會的,我一定要試試,我要去闖蕩江湖。”
“放屁,就你?闖蕩江湖?你以為江湖是那麼容易闖的?我他媽就你一個兒子,你在有個什麼閃失,我怎麼對得起你早死的娘,你要敢去說,我就敢把你腿打斷。叫你去說。”
“爹,我求你了,我給你跪下,這樣天天在這守著這茶館我真受不了了,我想去長安看看,爹,我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等我在長安一落腳我就給你也接過去,咱爺倆也做個城裏人。”
“城裏人稀罕?不去,你小子早早給我斷了這個念想。踏踏實實給我在這呆著,老子死了就不管了你,老子隻要有一口氣在,你就甭想闖江湖,我可不想看著你比我早死!”
“爹爹,江湖不是那麼險惡的,我一定保護好自己,上次來的一個幫會的我要去你就不讓,今天還不讓,你以為我是你啊,一大把歲數了,守個點就滿足了?我要出去!!”
······
這顯然是孩子孫甫和老孫頭在吵了,蝴蝶穀這些人都聽得明白。他們回想自己當初年輕時候,何嚐不和這個孩子一樣,期待江湖,期待闖蕩。但是這個世界總是那麼的神奇,任何東西都像是一個圍城,高高的圍牆隔離了局外人的視線,同時也讓局內人難以出來。這江湖,進來後的人就想出去,但是各種各樣的關係像蛛網一樣粘著每一個想要逃開的人,縱然掙紮,越纏越緊。而沒有進來的卻掙死掙活要進這紛繁的江湖。
年輕人,沒辦法的。
蝴蝶穀這些人在這除了那些幫眾窸窸窣窣的閑聊外,溫京桌子上的這些幫派核心們倒是沒有說什麼話了。這個小茶館的大堂反而比後麵的廚房安靜多了,他們父子還在吵。
“去去去,你去闖你的江湖,當我沒你這個兒子,死了別叫人托信給我,活著有本事在長安落腳我也不要享你的福,滾遠點。”老頭好像真的生氣了,說話有點氣急敗壞了。
“好,我滾!”孩子也不服輸,之間孩子從後麵廚房出來了到了廳上。對著溫京施禮後說道:“我聽說您是幫主,我想加入你們幫派,你看能要我麼?”
溫京看了眼這個孩子,又看看桌上的其他的人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這孩子,你不曉得要聽自己爹爹的話麼?你走了去闖江湖,他一個人在這個茶館怎麼忙得過來?”
“這個茶館活不是很忙的,一個人一定可以的,幫主,您就收下我吧,這裏離長安不遠,即便我離開了爹去了長安,我也能隨時回來看他的,您放心吧,我不會讓他老人家一個人太久的。”孫甫說的情詞懇切。
其實江彪剛才看見這個小夥子就感覺他是一個練武的好苗子,年紀輕輕有一個難得的好身板。江彪看了眼幫主說道:“幫主,現在我們既然籌建蝴蝶穀厚土堂,正是缺人手的時候,何不就收下這個小夥子?我看他確實也是一個練武的好苗子。”其實溫京也是這麼想的,轉臉看著前方,說:“孩子你去把掌櫃的叫來。”
“恩,這就去。”
不一會老孫頭站在了溫京麵前:“不知貴客何事?”
“剛才你們老小吵架我聽見了,然後你孩子過來要加入我這蝴蝶穀幫派。”溫京不緊不慢的說著。
“客官,我這麼多年在這茶館,見的江湖上打打殺殺的著實不少,雖然我不在江湖中,但是我知道這江湖險惡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不想他就這麼去了,唉。”
“恩,江湖確實不入為好啊。”溫京四周一看,幫眾們似乎都歇得差不多了,說道:“大家準備動身吧。”溫京站起身,所有的幫眾也都收拾停當了,江彪去付了茶錢,這一幹人就都走出了茶館。江彪回頭能看出那孫甫滿臉的失望,幫主沒發話,他也沒辦法。這時候溫京對江彪說:“這個孫甫確實是個練武好材料,而且性格單純,如果他日後真到了厚土堂,收了,好生教導。”
“是!幫主。”江彪心裏很是高興,因為幫主這句話,讓他感覺好像他現在就是將來厚土堂的老大似的,看了一眼旁邊默默地的李澤,滿是得意。
風塵一路,他們到了長安城門前。
巍峨的城門,和施慈那天進長安的城門正好一東一西,這是長安西城門,不過城門看上去和東城門倒是大同小異。恰巧今天輪到驃騎將軍段韶值守西城門防務,段韶像那天一樣坐在城樓之上和那天詩慈入城唯一不同就是詩慈由城門下變成了站在段韶邊了。段韶對門客都是有一定的標準的,什麼樣的門客什麼樣的招待,但是對詩慈,似乎超越了一般門客的招待了,他每天都帶著詩慈在身邊,跟他講江湖的事情,跟他講自己以前征戰沙場的事情,也講官府的事情,這些都是詩慈完全不知道的東西,在段韶的身上,他隱隱能感覺到當年師父方賢忠的廣博閱曆。詩慈很願意聽,也願意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