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遇到祁晏之前,我一直覺得,天下沒有哪個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我幼時的那場大病,父親告假三天,與母親一同在我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江淮嶼雖總因偷懶被將軍夫人責罰,可隻要從他嘴裏說出來的,夫人便會盡全力辦到。

我與祁晏真正相識在貞徽十九年的尋梅宴,聽說會是百年間最好看的寒梅。

我求了母親好久,才得了允許讓江淮嶼陪我去。

又求了江淮嶼好久他也不答應,我頗為氣惱:“為何不許!”

“如今太冷,你身子受不住。”

“我能!”

江淮嶼往我口中喂了勺我盼了好久的甜漿。

“我真的能……”

話說到一半,又喂一口。

“我真……”

又是一口。

如此五次下來,江淮嶼看著空空如也的碗底,又看看我,才恍然:“你在這騙甜漿喝呢?”

我偷笑,甜漿喝了,尋梅宴也能去,一舉兩得。

去了才知道,這次的尋梅宴聲勢十分浩大,各地的文人墨客、閨閣姑娘,隻要想來的都來了。

人太多,江淮嶼怕與我走散,早早安排了個屋子讓我在裏麵待著,還圍上一圈暖爐。

他說先去探探路,看看哪邊的梅花開得最好再帶我去,省得我多走路。

我便透過緊閉的窗戶努力看外頭的景色。

聽到門被推開,我回頭看,一個與我一般大的姑娘身後跟著個身著白狐大氅的男子。

“隔老遠就能感受到這的熱氣,沈雲意你住煉丹爐裏啊。”

祁瑤一襲薑黃錦裙,頭上的步搖被風吹得亂晃,麵容明豔,一顰一笑靈動又高貴。

不等我說話,春嫣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為我擋住從門口吹進來的冷風:“奴婢見過二殿下、公主殿下,外頭涼,還請快到裏麵來。”

“阿瑤,沈姑娘吹不得風,進屋。”

說來與四公主祁瑤的緣分,還得從我們出生那日起。我倆同日出生,遇上靖國那年的第一場雪,欽天監說這是吉瑞之兆。

公主出生時哭的差點背過氣,可突然又不哭了,正在皇帝歡喜之時,我的父親進宮請求陛下派太醫去沈侯府。

母親生我難產,我出生後不哭不鬧,臉都憋得通紅,後來太醫連施十針才就回了我的命。可我還是非常虛弱,欽天監又說,許是因為我在替公主受罪。

皇帝為公主積德,將無數珍寶往沈侯府送去。

我與祁瑤三歲那年,先是她在宮道上玩磕傷了腿,過了一月我又感染風寒大病一場。皇帝更加確信我是替公主受罪來了,對沈侯府愈發的好,祁瑤有的,基本都會送給我一份。

母親不喜這個說法卻也無法,卻也隻能在下無人時偷著和我說:“我們寶珠兒才不是替別人受罪來的,寶珠兒是我與你父親的掌上明珠,是我們的嬌嬌兒。”

祁瑤作為宮裏唯一一個公主,上頭有三個哥哥,被皇帝寵的無法無天,曾偷跑出宮到沈侯府偷看我。不想卻被侯府家丁當作小偷抓住,氣得她大鬧沈侯府,最後還是江家嫡長子江瀟屹給她抓回江府。

後來,祁瑤的生母江妃送了些藥材來,算是歉禮了。

江妃是江淮嶼父親的親妹妹。

“今年是冷冬,本公主還以為你這個病秧子不會來呢。”祁瑤脫了大氅想要坐到我身邊,卻被祁晏一把撈了回去,坐到了我對麵。

“皇兄!”

“你身上帶著寒氣,別涼著沈姑娘。”

合情合理,祁瑤也不好說什麼,隻能做個鬼臉繼續和我說:“我上次給你的藥方你試過沒有?那可是我查了好久的醫術總結出來的神方,說不定就能治好你的病呢。”

“祁瑤瑤,你那個方子有幾味藥都是相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想毒死我呢。”

祁瑤雖驕縱,但心思純淨,知道我的病很重之後便總會給我些她覺得很好的東西,有古蜀的人參,太白山的雪蓮,據說年久失傳的武林秘籍還有這次親自製作的藥方。

“怎麼會呢?我看了好久的。”祁瑤蹙眉,“那心經呢?你照著上麵練,說不定能有真氣,護住你的心脈。”

“我的公主殿下,你就饒了我吧。”我哀嚎,那心經一看就是市井小販寫來騙人的,也就祁瑤這個傻瓜公主會信,“沒你這些餿主意,我病早好了。”

“好哇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瑤心!”

我與祁瑤打鬧一番後,祁瑤看向祁晏,伸手推了推:“二哥你別愁眉苦臉的,今日生辰,宜開開心心。”

“你今日生辰?”

我有些詫異,皇子的生辰日按理說都是各自生母給辦,怎會今日還有空出宮?

“小姐。”春嫣在我身後叫了聲。

我吐吐舌頭,改口:“殿下今日生辰嗎?”

“沈姑娘無需多禮。”祁晏淺笑著。

祁瑤看出我的疑惑,癟癟嘴:“還不是母後偏心眼子,三皇兄的生辰還有半年她早就準備好了生辰禮,二哥的卻沒有,滿靖國找找,就沒有這樣當母親的。”

“母後有整個後宮的事要操勞,阿瑤不可如此說母後。”

“二哥不說委屈,我替你委屈,”祁瑤從懷裏翻出一個平安鎖,又指了指我,“這是我兩月前讓沈小意給我的圖紙,和她的平安鎖一樣,保佑二哥平平安安。”

“祝殿下平平安安。”

我這才知道她兩月前派人給我傳信要我平安鎖的圖紙所為何事。

“說到圖紙,你不是要給我兩錠金子嗎?”我手一攤,“拿來。”

“不給了不給了,”祁瑤捂住自己腰間鼓鼓囊囊的荷包,“就當是我們一起送給皇兄的生辰禮吧。”

“好哇,你堂堂公主欺騙良民!”

“就你這樣的算什麼良民,刁民好吧。”

“沈姑娘,小妹性子直,今日的話還望姑娘莫要記在心上。”

我看看春嫣,不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春嫣福了福身:“殿下放心,今日所言絕不會傳出這間屋子。”

我和祁瑤這才聽明白,同時開口:“皇兄,沈小意才不會亂嚼舌根呢。”

“我才不會亂說話。”

“小妹如此刁蠻的性子,也就你能和她當朋友了。”祁晏笑道。

我當時覺得,祁晏也不過是十四歲的少年,說話卻如此老成。我沒怎麼接觸過別的皇子,不知道他們是都這樣還是單單祁晏這樣。

隻是聽說過祁晏在前幾日的宮宴上與北離唇槍舌劍。

說來也離譜,北離竟借著朝貢的名義,想要和靖國結秦晉之好,讓祁瑤和親北離。

她才十歲,皇帝自是不允,卻也顧忌北離的顏麵隻說公主尚小。北離得寸進尺,說要定下五年後和親,氣的祁晏宴台之上引經據典的罵北離。

事情傳到坊間,被說書人美化誇張,聽的人解氣又舒暢。

我雖與祁晏並不相熟,但總能從祁瑤嘴裏聽到些他的事。

——“我皇兄可好了。”

——“我皇兄今日為民請命卻被父皇責罰,但是他成功了,百姓的賦稅少了很多。”

——“我皇兄將來肯定是一個非常好的皇帝。喔這個不能說,沈小意你就當沒聽見。”

因著祁瑤的緣故,我對祁晏的印象很好,更加對於皇後不喜祁晏而表示不理解。

江淮嶼回來的時候我和祁瑤正因為話本子裏千金小姐和窮書生私奔那一段起了爭執,我覺得千金小姐就不該和窮書生在一起,門當戶對才是絕配。祁瑤認為真心相愛勝過世間萬物,罵我是迂腐老道的深閨女子。

我倆差點打起來,還是祁晏攔腰抱走祁瑤才避免了這場“惡鬥”。

故而江淮嶼來了之後就覺得屋內氣氛不對——我和祁瑤坐在屋內最遠的兩端。

“又吵架了?”江淮嶼好笑的看看我倆,“好的時候恨不得在一個被窩睡覺,一吵架就隔著天涯海角。”

“誰和她好!”我把江淮嶼往我這邊拉,氣鼓鼓道。

“本公主才不稀罕和你好呢!”祁瑤嗓門比我大,說完又怒瞪江淮嶼,“二表哥你到底是誰那邊的,不許去她那裏!”

“你親哥在那呢。”江淮嶼也不看她,把兔毛的大氅裹到我身上,又替我戴上帷帽和麵紗確認不會受一絲風後才領我出門:“走吧,帶你去看開的最好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