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連諫
冷而幹燥的北風剛在城市的街道間流竄第一個周末,梅寶便把長長的黑發別在水紅色的帽子裏,挽了鬆垮垮的毛衣袖子,熱火朝天忙碌在客廳支爐子,因為冬天可以生爐子,讓身單影隻的房子裏有了家的溫暖,梅寶便固執地喜歡了這個幹冷的季節。
爐子支好後,同樣孤單在這個城市的喬妮會在第一時間躥過來,歪在沙發上劈劈啪啪嗑瓜子,瓜子殼淩亂在地上越堆越厚,走動時有細碎的響聲,梅寶一張桃花臉就冷下來:不準把我的家搞成這樣!
喬妮笑得花枝亂顫:不怕生爐子髒,倒怕了我這一點瓜子皮?這可是最好的引燃燃料呢。
梅寶想想也是,小時候一家人圍著爐子嗑瓜子,母親把瓜子皮收集起來,攢多了,往爐子裏一倒,火焰騰然間飛躥而出,像跳動的朝霞,把整個房間映得紅彤彤一片。那時,一家人圍著爐子嗑瓜子、聊天,感覺那麼暖,轉眼十幾年過去,爐子已漸漸被城市生活淘汰,她到了異鄉的城市後,一個人的冷清裏,對爐子的懷念甚至有了渴望的味道,每每到了冬天,她定要在客廳生上暖暖的爐子,抱著書在爐子邊坐了,膝蓋被暖暖地烘著,有一些遠離了的感動慢慢回到心間。
喬妮盡管嫌棄爐子土土的感覺,但這暖熙的感覺還是讓人留戀的,除去上班外,兩個女孩的冬天常常是在爐子邊熬掉。
那天,喬妮忽然說:梅寶,快過情人節了。
梅寶瞅她一眼:連愛情都沒有,我們哪來什麼情人節?轉瞬,望著爐子裏跳躍的火苗,細長的眉在臉上略微一揚,人就靜得沒了聲息。來這個城市三年,不經意間的散散合和竟就沒有把一場愛情徹底進行下去。
喬妮的眼裏有了漸然的傷感,說:梅寶,多希望情人節那天,有個男孩手裏捧了大束的玫瑰,走到我麵前。
梅寶捅她胳膊一下:睡一覺,王子就會騎著白馬款款到你夢裏來。
兩個人就靜下來,偶爾,爐子裏響起劈啪的一聲輕微爆響,牆上的鏡子裏,兩個25歲的女孩,應該被一個人好好愛著,用溫情的眼神暖著心。
喬妮落寞道:梅寶,我們找個人,好好愛一場,過一個快樂的情人節。
梅寶說了好,抓起一把瓜子皮,打開爐蓋扔進去,火苗轟地跳起來,兩個女孩的臉,便映紅了,眼裏有灼灼的光澤。
飛一樣,情人節快要到了,梅寶打電話問:喬妮,有人陪你過情人節麼?
喬妮歎氣:眼高命惡沒遇上,你呢?
梅寶笑:彼此彼此。心下漸漸有了一些蒼涼,同辦公室的女孩,一個個花朵一樣燦爛在蒼白的冬天,眼下,她們最有興致談論的話題是情人節怎樣度過,與梅寶此花不知落誰家的茫然,很是截然的不同。
期間,梅寶曾經去過酒吧,據說那裏是滋生愛情最快的地方,泡過幾場酒吧後,梅寶就明了酒吧裏滋生的不是愛情而是情欲縱橫,進出酒吧的男人,一個個貌似紳士的彬彬有禮,幾句話後,眼睛盯過來,活脫脫像盯了裸體在看,讓梅寶徹底毛骨悚然,最後一次,梅寶好容易掙脫了被男人攥在掌心裏的手,逃到街上,發誓從此不再踏進酒吧一步。
很久一段日子沒見喬妮的影子了,梅寶想她大約正馳騁在愛情的戰場上,隨時準備抓一個白馬王子。如果喬妮遂願,自己一個人的情人節豈不是有點淒涼的味道?
晚上,在爐子邊烤著冰涼的腳看晚報,周末版上,有整版的征婚廣告,梅寶的心,動了一下,自己何不去征婚中介所登記呢?
這樣想著,臉上有微微的熱燒起來,若讓別人知道,自己賣商品一樣在婚姻中介所的本子上任人挑選,還不知怎樣評說呢。
旋而安慰自己,全當找個人陪自己過情人節麼,就當花錢雇一個人陪自己過一個溫馨浪漫的情人節麼,若不合適,事後不聲不響分手,也算不得不道德吧?
第二天早晨,梅寶從整版廣告裏挑了一家看起來最正規的婚姻中介所,趁早晨人少時早早趕過去。
負責登記的一個中年女人很是和氣,天生做月老的麵相,看梅寶臉兒緋紅地拘謹著,便也不多問,隻是微笑著給登記完畢。
下午,琢磨這事如讓讓喬妮知道,不知她該怎樣刻薄自己呢?電話突兀地響,驚得梅寶差點把煤灰灑在腳上。
接電話,是中介所給安排了約會,交代了男孩的具體情況以及時間地點後,又問梅寶:你感覺滿意麼?
梅寶木木說:先見見再說吧。心下卻想:媒婆的嘴巴向來信不得,如果真如她所說,還不錯,年輕英俊且是標準的外企白領,聽來應該不錯,管他真假,混一個浪漫情人節才是真的,反正自己未必就真打算通過婚姻中介所尋找愛情。
梅寶故意遲到了一會,如果這個叫肖南的男人實在不入眼,自己就不打招呼直接走人,免得羅嗦。
茶樓裏稀稀落落坐了幾個人,眼睛掃了一眼8號桌,一個相貌落拓的男人正把一張報紙鋪在桌上讀得仔細,眉宇間有一些沉靜的堅毅,和中介所介紹的差不多。
正尷尬著該怎樣向他打招呼,肖南已看見了梅寶和她手裏的報紙,站起來,暖暖笑著說:您是梅寶小姐吧?
梅寶羞澀著點了頭,兩個人對麵坐了,梅寶一直尷尬著,第一次應付相親呢,真的不知道一切該怎樣開始,肖南倒是大方,是見過一些場麵經曆過故事的男人。
談過一些簡單的話題後,就出現了冷場,梅寶想自己雖算不上美女,但難看兩個字絕對不可能用在自己身上,沒想到肖南竟會如此冷遇自己,尷尬的沉默中,梅寶就想起報紙上時常披露的婚托現象,憑肖南的相貌談吐和工作,大可犯不上到中介所找女孩子,或許他也是中介所的婚托?這樣想著,梅寶兀自在心裏冷笑了一下:肖先生,像您這樣的條件怎麼也會跑到婚介所找女朋友?肖南愣愣地望了她一會,說:去婚介所還要分什麼人麼?
梅寶一時語塞,自己總不能說娶不上嫁不出之流才能進婚介所吧?那樣自己成什麼了?
梅寶知道,這次相親是百分百完戲,索性放開了心性,隨便說一些話,末了,肖南抬腕看了一下表,對梅寶歉意說自己還有點事。
梅寶朗然笑:你忙去吧,我自己坐一會。
梅寶看著肖南的背影想:肯定是去趕下一場約會了。
望著肖南的背影消失在茶樓外的街上,梅寶叫了喜歡的工夫茶,一個人細細斟酌,第一道茶,淋了杯,握了古香古色的陶杯,扣在鼻下,細細地一嗅,濃烈的苦澀裏穿透了凜然的茶香,像極了青春的味道,眼裏就浮上了點滴的濕潤。
就聽有人說:想不到小姐這樣的年紀,竟對茶道如此深諳。
梅寶驚然抬眼,看見一個神情恬淡的男子站在眼前,眼裏是暖暖的讚許,梅寶羞澀笑了笑,說自己並不懂茶道,隻是喜歡嗅工夫茶的濃烈枯澀裏蘊涵了凜然的香。
男子自我介紹叫李默然,然後問梅寶,可不可以坐下?
梅寶便斟上一杯茶:可以喝了。
因為茶道,兩個人很快的就撚熟了,李默然在茶葉公司做茶品鑒定,梅寶就笑著說:多好的職業,可以品嚐天下良茶。
李默然隻笑而不語,眼睛閃閃落落在梅寶臉上周旋,把梅寶的臉,看得像了圍在爐子邊的炙烤。梅寶以為李默然會問起剛才坐在這裏的肖南,便飛快在心裏琢磨該怎樣把自己和肖南之間的幹係擺脫清楚,李默然卻沒問,梅寶漸漸喜歡這個男子的豁朗,懂的怎樣回避別人的尷尬。
一個下午,和李默然在茶樓裏泡掉了,黃昏時,茶樓裏漸漸人聲鼎沸,一壺鐵觀音工夫茶也漸然寡淡,李默然站起來,梅寶以為他要離開,心裏有一些不舍的緊張,李默然好象讀透了她神色裏的意思,笑著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梅寶笑著望他,卻見他去了吧台,梅寶想阻止已是來不及,隻好任他結帳,然後李默然說:我們出去走走吧?
梅寶心裏生起了片刻的溫柔,沒有拒絕,跟在李默然身後,在街上散散漫漫地走著。
晚上,兩個人一路走著,像是害怕短暫間兩個人就要分開,恨不能把這段送梅寶回家的路拉得無限長。
寒冷的街上,李默然拉起梅寶的手,梅寶任他攥著,李默然說你的手真涼,便把梅寶的手塞進了外套口袋,手在他口袋裏小心地蜷著,溫暖一點點從指上傳遞過來,梅寶想如果李默然這時跟自己求愛,她定會答應得沒半點猶豫。
在梅寶家樓下,李默然說:以後還可以和你一起喝茶麼?梅寶嚶嚶說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