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有沒有春天?(2 / 3)

沒人窺得破我們之間的秘密。

我總是被單獨派往某城,而後,他去另一城,快速打點完事務趕來,和我過幾天神仙眷侶的好日子。

我想過他是個自私的男人,他應當知道,女人是種多麼需要甜言蜜語的動物,他卻吝嗇甜言蜜語就像農人對土地吝嗇肥料,讓我的愛,像得不到營養的禾苗,羸弱而單薄,或許,這就是他要的結果,讓我不必依賴於向他取暖。

在蘇州的街上,他撐著外套與我遮雨,我托著一荷黃泥螺瑟瑟在他胸前,仰著頭看他鋒利的臉廓:你有沒有一點愛我?

他微微低了眼皮,騰出一隻手,摸我冰冷的臉:孩子,愛這個字可以表達很多含義,你要哪種?

我望著雨幕發呆,不再言語,他稱我孩子,很多時候,他稱我孩子,親昵的時候,纏綿的時候,連讚美都是你這可愛的孩子,他隻肯稱我為孩子,因為孩子熱愛遊戲,不必麵對生活,認真是大人的事。我要他庸俗一些,稱我小妖或妖精,他看著我笑:男人肉欲泛濫時才稱女子妖精。

那麼,他對我不是肉欲罷?我有些感動。

除了在廈門酒店的餐廳,他沒再向我提起過霍梔,雖然我曾鄙視為博情人歡心而菲薄妻子的男人,可現在,我希望聽羅頌說霍梔的不是。

他不說,一次都不說,我們在一起,不過是消磨生命,毫無意義。

5

在愛情麵前,女人是流體,會為了所愛的男人,不停地修正自己,在羅頌麵前,我對男人的審美標準,一變再變,變得,讓我有些鄙視自己。

羅頌試圖在事業上照拂我,把辛苦拓出的市場記到我的名下,建議總裁給我升職,我一一拒絕,在濟南的酒店裏,他執了我的手:你不讓待你好,我會不安。

我笑:接受了你的好,會讓我不能接受自己。

他摸著我的頭發說:你這孩子。

隱約的歎息潛伏在他的聲音裏,拒絕讓我覺得很清潔,我,還有我與他之間。好的愛情,應該這樣。究竟,有沒有愛情?像抽象畫,他不表白,我道不出所以然。

我抓住他的手,貼在臉上:等我老了,你還要不要我?

他笑得有些傷感:我老得比你早,你會先不要我。

我抱著他的胳膊:不會的。

電視屏幕上有濟南的春天,趵突泉畔遊人如織,他突然興致勃勃:去看趵突泉?

他在轉移話題,我把電視調到收音機頻道,有電台正在放經典老歌〈野百合也有春天〉,我看著他,輕聲問:我這朵野百合有沒有春天?他的沉默讓我淚流滿麵。

他站在床邊,看著我,然後,彎下腰抱我,纏綿,他趴在枕頭上,歪著臉衝我疲憊地笑,我細細看他,鬢角裏已有了幾根白發,我有些難過,自做多情地想像,它們的出現,是因了情何以堪。

我一根一根地拔下來,他看著掌心裏的五根白發,笑:果然老了。

我中了自己的埋伏。

6

我從濟南去了天津,比羅頌晚兩天回青島。

在天津,接到霍梔的電話,她抱著電話哭得一塌糊塗,把我的手機哭沒電了,她翻來覆去地說著一個話題,羅頌有外遇了,我虛虛地安慰著她,幸虧是電話,否則,她肯定能從我慌亂無措的表情中窺破一二。

那一夜,我因興奮而失眠,那五根從羅頌鬢角失蹤的白發,便是霍梔發現破綻的蛛絲馬跡,她不信羅頌的解釋,沒有哪個理發師會多事到幫顧客拔掉白發,而羅頌亦不可能自己拔掉,因為在鬢角,他沒可能對著鏡子在一叢黑發中清晰找準它們的位置。

霍梔吃定,情人在纏綿中拔掉了羅頌的五根白發,事實確實如此,但,她不知,拔掉那五根白發的人,便是被她打電話當做知己求助的我。

我有些陰暗地痛恨自己為什麼不早些拔掉那五根白發,既然它們對霍梔是如此重要的話?

次日上午,霍梔再次打來電話,情緒已穩定了很多,問我什麼時候回青,她想和我談談。

我說當日下午的動車組,霍梔說去車站接我,我沒有謝絕,至於見麵會發生什麼,已不再是惶恐能夠解決的,我動用了一個上午,儲備力量迎接霍梔的揭穿,羞愧的表情亦不打算動用,也不會請她原諒,女人就是這樣,愛上了,就不怕天誅地滅,何況她隻是陌路相逢的霍梔,我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