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笑?(1 / 3)

文:連諫

1

晴朗朗的早晨,我和林冽用目光幹了一架,那時,我尚不識他,隻曉得這個身材高大、看似很男人的男人試圖與我搶奪僅剩的一個停車位,我的白色別克與他的黑色帕薩特,宛如黑白雙煞,以車腦袋相抵,因曉得退讓後果而不肯退讓半寸。

寫字樓的設計者早已被無位泊車的我們詛咒了千萬遍鼠目寸光,堂堂皇皇的38層寫字樓,竟隻有100個停車位,為此,搶車位大戰每天早晨都有上演。

據傳,有些人不單搶得了車位,還搶到了愛情,這樣的消息,一經謠傳,便荒誕不經地走了樣,那些被愛情落了單又愛意生猛的家夥們,便時常被同僚慫恿積極搶車位。

比如我,時常這樣調侃頂頭上司羅立,在別人眼裏,我有些恃寵而驕,可,這寵,是他主動奉上的,並非我成心有邀。

愛情,會令人不由自主地卑微下去,哪怕貴為君王,比如紂王之與褒姒,何況羅立不過一中型廣告公司經理?

靜好夜裏,我端詳鏡中女子,端詳被羅立盛讚的那雙細眉長目,宛如唐時美女,隻是目光桀驁不馴,像一朵淋過了雨的狂野之花,再然後是鼻子普通,嘴巴平常,身材大眾,所以,我不是美女,認為象世間弱水三千自己是他隻取的一瓢的愛情童話,是所有女子在22歲後就該放棄的幻夢;生活總是很殘酷地讓我們明白,愛情是個聖潔理想,被生活背叛是它存在的唯一意義,而誰又知道,為了某個幸福的瞬間,要捱過多少苟延殘喘?

我把這些話問羅立,他聽了,就看著我笑,然後,用柔軟的手指刮我的鼻子,我閃開,雖不相信有海枯石爛、驚天動地的愛情,但,相逢刹那的砰然心動,我還是要的,人生況味種種,無論中意與否,都嚐試過了,才算不枉。

我說羅先生你別這樣?

羅立認真看著我問:我哪裏不好?

不,你是個好人,但,好人不等於是可以愛的人。我用一本正經的姿態告訴他,我不善拿感情玩笑。

進公司三年,我從普通文員飛快晉級到創意部主管不是靠羅立愛屋及烏的感情走私,憑的是腦汁,這點,羅立從不否認,而且我從不仰仗他的鍾情而恣意妄為,從不遲到早退,人前人後,尊他為羅先生,這不僅是禮貌,還是,拒絕的一種方式,客氣與尊重是杜絕曖昧的最好方式。

所以,羅立常常無可奈何地望著我,我攤攤手,做不解風情的傻笑,他也笑,衝我的傻樣,咬牙切齒地笑。

2

夏季早晨,8點的太陽,已足夠毒辣,它們驕傲地林立在車上,把我殘存不多的修養一點點給烤得爆掉了,我探出頭去氣勢洶洶地看他,想斥他太沒紳士風度,張了張嘴,又作罷了,女人一旦要求男人紳士,往往是已主動站到了弱勢位置,期待他照拂了。

我並非女權主義者,隻是,不喜來自別人的垂憐。

按下車窗,我點了一棵壽百年,眯著眼,看著他,悠然地抽煙。

白赤赤的陽光下,他當然不會知道,小時候玩捉迷藏,我曾在閣樓的箱子中睡了一天一夜,任憑外麵呼天嗆地不為所動,說這些,隻是為了說明我耐性超人。

所以,這個早晨,當然也是我贏。

見他氣哼哼地把車向後倒,我衝他打了響亮的呼哨,用最快的速度,搶占了最後一個車位,然後,進行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遲到。

想著他氣急敗壞的嘴臉,我勾著腦袋,竊笑了一下。

寫字間的早晨是靜謐的,偶爾,有鍵盤聲以及竊竊的說電話聲從格子上空飄出來,昏昏欲睡的日光燈管枯燥地亮著,我穿過麾下幾員幹將們的問好,奔向寫字桌。

這是個令人沮喪的早晨。

尚未坐定,羅立就用內線把我叫了進去,然後,我便灰頭土臉地拿起手包,奔向電梯。我忘記把帶回家做的案子帶回公司了。

出了電梯,手機響,接了,就聽羅立說:下午才用呢,不要急,路上小心開車。我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就收了線,有時,溫暖太多,就成了習慣,任何美好的東西,一旦成為了習慣,它的好,就消失了。

有著太多恩義的感情,就如體弱小兒,易病且難醫,後患無窮,所以,我不想因感動而去愛羅立。

這樣的話,我和羅立說過數次,他的反應總是千篇一律:追你是我一個人的事,你沒必要放在心上,更沒必要當成負擔。

他知我是個不肯承擔任何恩義的女子,便也不曾獻寶似地向我邀功說為了我他把婚都給毀了。他挑明一定要把我追成羅太太之後就和遠在美國的太太離了婚,當然,我的魅力還沒大到可輕易瓦解一樁婚姻的份上,他們不過是分居太久,一個不肯去,另一個又不肯回地終於崩潰而已。

他笑起來顯得城府很深,我卻紙一樣蒼白而淺薄,有著即將被一擊而潰的脆弱。

曾有朋友問我,究竟不喜歡羅立哪裏?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隻好說:他城府深得讓人恐懼。

這是唯一能道給人聽的理由,其實,愛與不愛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本沒有什麼理由,若有,不過搪塞旁觀者的借口而已。

3

滿當當的停車場反射著一片灼目光芒,剛打開車門,我就發覺不妙,緩緩地,把邁進車裏的一條腿抽回來,叼著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重新鎖上車門。

因為,我看見了林冽的帕薩特,正疲憊地在停車場入口處徘徊,甚至,我還看到了幸災樂禍與終於得逞的壞笑,掛在林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