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1 / 3)

文:連諫

1

他約了我,突然說起某個女子,正站在24樓的天台邊緣,等他回音。

他的話弄翻了我手中的咖啡,它們飛快地流下來,滴在我原白色的亞麻褲上:如果沒你的回音呢?

她會從24樓飛下。

他說這話時,滿眼淒苦。

所謂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那麼,既然他心已走,我又何必為了一場殘破的愛情,毀了一條如花的生命?我說好吧,寬宥了他的離棄。

在婚禮前夕,我們五年的光陰與情愛,成為了彼此的路過。

後來,有人說,那是個謊言,他與我痛陳別離時,那個女子,正在隔壁裝點成秋千的座位上,吸著一杯芒果汁等待他凱旋的消息。我笑,是謊言又能如何?最關鍵的是,不愛到如此得處心積慮,再多挽留,不過他人添些荒唐可笑的談資而已。

現時,我拎著大包小包,站在街邊,總有身手敏捷的人,捷足先登了我招停的出租車。

遠去的出租車,多像我絕塵而去的愛情。

我不想再經曆類似場景,一遍遍驚醒了蟄伏在內心深處的疼,所以,我包包袋袋地穿過街心。街的對麵,有家車行。

我選中一款白色的SUV,他們說,喜歡SUV車型的女子,缺乏安全感,而SUV貌似彪悍強大,能慰籍女子柔弱而薄脆的心。

在擁擠的車流裏,我像隻騰然跑上地麵的鼴鼠,對著昭昭的日光,驚慌失措。離家不過2公裏的路程,我卻用了足足20分鍾。兩年前,在他的慫恿下,我考出了駕照,卻因了對機械的天生抗拒,沒再碰過方向盤。回憶像隻苟延殘喘的獸,我的心,被一寸寸啃噬,我曾在寂靜的夜裏,一次次將它殺死,卻又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發現它依然好端端在原地。

終於,我還是做了禍,在一周後。

在寫字樓負一層停車場,我與他爭搶僅剩唯一的車位,隨著他車大燈清脆的破碎聲響起,他懶散而冷漠的目光,深邃如千米之下的海,穿越了兩輛車的擋風玻璃,襲麵而來。

我僵在那裏,不知所措抱著方向盤,像落水的孩子抱緊一根浮木。

他下車,黑褲白衣,瘦而高,漫不經心地查看車損,轉到我的車前,用蜷曲的中指敲我車窗:你在哪所駕校學的車?

我暈頭暈腦地說了駕校的名字,他笑,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新手吧?

我點頭,無比慚愧:對不起,我會賠償你的損失。

他的笑裏有些戲謔的成分,打電話通知了保險公司,我們的大半個上午,泡在了停車場裏,在責任認定書上,我看到了他的名字,盧嘉良。

2

盧嘉良總是說,那天,我怯懦的目光打動了他,我所一直痛恨的怯懦,居然成了他眼中的魅力。

午休的間隙,我們在16樓的健身中心碰麵,我在在跑步機上大汗淋漓時,盧嘉良總是安靜地看我,說我發稍上跳躍著一種叫做青春的東西。我笑他抒情,他說愛情就是一場生命的抒情。

他不過34歲而已,卻總說自己老了。

我們在黑魅魅的汽車電影城看電影,我偎在他的肩上,窺視他的一臉肅穆,劇情像催淚彈,弄濕了我的臉龐,而他,揩掉我的淚時,依然是一臉肅穆地說:你呀,還是個孩子。

我與他爭辯,我26歲了,經曆過一場漫長而失敗的愛戀。

他笑得淡然:有我失敗嗎?

他發動了汽車。

至今,我依然無從知道那位被丈夫誤會了的女子,是否追回了幸福,其實是可以在網上搜電影內容的,我不想,就像我不想主動去探知我與盧嘉良的未來。

未來不能說,一出口它就變成了承諾,就像一張韶華瀲灩的照片,隻能給未來徒增失落。

盧嘉良抽煙時,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無名指上的戒痕,淺而略微發白,我抽掉他指間的煙,撫摸他的指。他望了我的眼,淺淺地笑,一直。我沉默注視,他閉嘴緘言。

之後不久,他送我一瓶Bijan香水,昂貴到可以媲美鑽石,為什麼會是香水而不是鑲嵌在一小圈金屬上的鑽石?我承認,我有些貪婪,可,愛情禮物的香水,總讓我有些悲情,總歸,它要揮發殆盡的,了無痕跡。鑽石不過是售價昂貴的石頭,之所以被女人們趨之若鶩,不過是女人們亦懂愛情這東西,難以恒久,而鑽石是能證明她們曾經愛過以及被愛的唯一。讓日後的荒涼,得以慰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