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來了,陰風怒號,看這天氣,下雪就在近日。
李爽朗一幫人這段日子過得雖不闊綽,倒也有幾分悠閑。乞討的錢多時,換點肉來;乞討的少時,也能湊合著吃點饅頭稀粥。反正有李爽朗的“後招”,眾人也沒有一點擔心
下雪了。雪花一點一點地飄下來,沒有拘束,沒有遲疑,好不自在!
已經很冷了。冷冽的風,直直地浸入身體,鑽到人的骨子裏,。
好冷!
李爽朗所在的小廟裏倒還蠻暖和。一行人圍著一個很大的破火爐。火爐裏火很旺,印得每個人臉上都紅燦燦的。爐上還懸著一口大鍋,鍋上頂著個大鍋蓋,鍋裏煮著粥,隻見一些乳白的米漿伴著一陣陣咕嚕的響聲從裏麵溢出來。很多人麵對著這樣的日子,都油然而生一種生活的穩定感。是啊,多虧了有這位大哥,現在這日子過得不僅越來越好,而且越來越有條理了。有的人甚至對以後的日子都有點自己的小計劃了。
喀、喀、喀、
似乎有什麼東西生硬地把雪壓得緊湊了。但是這微小的聲音已被凜冽的風聲覆蓋了。
一切都很正常。
李爽朗起了身,揭開鍋蓋。發現粥都已被燒得一個勁地打著滾。
“粥煮好了!”
李爽朗興奮地用手中的勺子敲了一下那破舊的大鍋。隨之傳出來的深沉的撞擊聲立即把眾人從一種似夢非夢的境界中給拉了回來,急忙一骨碌地站起來奔向那尊觀音菩薩前的供桌。那桌上擺滿了他們維持生計的行當。那一幫乞丐迅速地操起了自己的碗。由於擔心有灰塵了,有的用嘴吹了吹,有的幹脆用自己身上衣服的邊角打著轉兒地擦,生怕因灰塵影響了自己的口感。這些日子在李爽朗身邊,他們倒也學會了些品食物的門道。眾人又圍著火爐坐了下來,開始等待著分粥。
李爽朗也不心急,有條不紊地拌著粥。那粥的確很香了。眾人的喉嚨裏都給一口痰給堵住了,隻好生硬地把它咽下去。這時,要是真逼他們把喉嚨裏的痰全都吐出來,估計能淹死一頭牛。
看到眾人的饞樣,李爽朗一笑,隨即開始分粥。
眾人都端上了一碗滾燙的粥,都恭恭敬敬地捧著,眼睛直直地盯著碗裏,生怕這小寶貝自己會跑似得。眼雖沒動,嘴裏卻也沒閑著,都不住地往自己碗裏送著風。
小廟裏頓時起了一陣“呼哧、呼哧”的聲音。
待到八分燙兩分涼的時候,眾人就忍不住了。任那一張嘴給燙得通紅。
大家沉浸在一種“酒足飯飽”的喜悅中。
屋外,“喀喀喀”的聲音更重了,那一下近於一下的聲音,給人一種愈見緊迫的感覺。風,似乎察覺到什麼,刮得更猛了,轉瞬之間,就把那聲音給淹沒了。
眾人依舊喝著粥,很開心地喝著粥,都沒有察覺到這空氣中的絲毫的不對勁。
“哢嚓”,屋外那個聲音終於停住了。
風,刮的更緊了;雪,下的更大了。
“阿四,該你去打水了!”李爽朗一聲令下。
打水,也是李爽朗搞出的一個名堂,即是用水漱口,用以保持牙齒的清潔。而且,這個花樣還蠻公正的。因為第一天是李爽朗親自打水,爾後,便開始一個個輪著來。今日,正好輪到這個叫“阿四”的了。
阿四提著一個木桶出了屋子。屋外有一口大水缸,是用來儲水的。而今缸中水麵上已經浮起一層雪花,煞是好看。
“喀、喀、喀”,阿四的腳底踏著積雪。
“李大哥,快來!”阿四發出了一個驚叫。
李爽飛身出了屋子。隻見阿四一臉的焦急,手正指著那個大水缸。順著看過去,那水缸邊居然倒了一個人。
什麼人?
好人?壞人?
李爽一時也摸不著頭腦。隻見那人全身破破爛爛的,大冷天還穿著一件單衣。這與這一群人倒是蠻像的。隻是那人手裏握著的碗口大的鐵拐煞是嚇人。
救?不救?
李爽回頭看了看眾人,都是一臉的疑惑,顯然是等著他自己拿主意。看到那個凶悍的拐杖,料想此人定是個猛人,但轉念一想,此人拄拐,莫非是個殘廢!憐憫之心頓生。也對,這天殺的天氣,出奇的冷。一個殘疾,既沒有衣服禦寒,也沒有東西填腹,還真怪可憐的。自己本身就是個乞丐,對這種日子是感觸良多的。
既然是大家同一種人,
救!
主意打定。李爽朗立刻招呼著眾人把他抬了進屋。
此刻,終於有機會好好地打量了他。隻見他約莫五十多歲,印堂發暗,頭發花白而淩亂,臉麵骨瘦而露出顴骨,皺紋已經十分清晰,眼眶深深下凹,嘴唇幹裂而且發紫了,全身衣衫破爛單薄,想是早已又冷又餓了。但握拐的手卻短小而粗壯,顯得孔夫有力。
等了良久,那怪人終於醒了。
“喂,我說那個老伯,快來喝點粥吧,還熱乎著呢!”李爽朗蠻熱情地端了碗粥向他走來。
那怪人一見,似乎不領情,“哼,大丈夫不食嗟來之食!”
“接來之食?!”李爽朗一下疑惑了,“我沒打算讓你接啊。來來來,看你那樣子,又破爛又乏力的,還是我來喂你吧。”心裏還不住地犯嘀咕:真有他的,都窘成這樣子了,還一口文章。
那人把頭一甩,眼睛裏憤怒得簡直能噴出火來,大喝一聲:“士可殺,不可辱!你們算什麼東西!”說罷,手往地上一撐,朝李爽朗飛撲過來。
“別!”李爽朗著實給嚇了一跳,“別這樣,大家都是受苦的人!”一著急,下意識地隨手一甩,看似隨意,實則有力。那一碗滾燙的粥經“彈彈彈,彈死人不償命”的手法呼嘯而出。
那碗粥帶著熱氣,劃出一條線,直直硬硬地澆在那個怪人的身上。
“哧!”
那怪人身上頓時冒起一團熱氣。可他居然看也不看,先前憤怒的眼睛裏頓生幾許殺氣!
他想了結了他!
眾人眼睛都直了,大冷天救了個殘疾,可他卻不思感恩,一醒便要殺人。太詭異了,都大張著嘴,喉嚨裏似被什麼東西憋住了,吐不出聲音來。
果然,那人一手捏住了李爽朗的喉嚨。
李爽朗距離他少說也有二三丈遠,那人居然一躍就能及,期間居然沒有落地。恐懼的氣氛一下蔓延開來。
快、狠、準俱齊了。
李爽朗被捏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急忙擺手示意他別衝動。
可怪人似乎跟他有著深仇一樣,鐵了心要殺他。一念之下,手上的力氣又加了幾分。
眾人都楞住了,隻覺得這種氣氛好緊張,腦袋裏顯現的是一片空白,愣是沒有人能有力氣出手去幫李爽朗。
李爽朗已經感到視線都模糊了,全身開始抖動,隻覺得眼睛越睜越大,眼球似乎要爆裂出來,大張著嘴拚命的呼吸,全身的血似乎都竄到脖子那裏,脹得快要爆開,腦袋裏已經開始不想事兒了,隻本能的用雙手扳著喉嚨前的那隻手,想把它扳開。
突然,他隻感覺喉間一鬆。一股新鮮之氣帶著冷氣直直地衝進了喉嚨。雙眼漸漸清晰,全身的知覺都回來。
這場鬥爭好疲憊。
能活著,真的好舒服。
李爽朗大口的喘著粗氣,一看那怪人,隻見他目光一下就呆滯下去了,那隻手也一下就垂了下去,身體往後一仰,一個跟鬥就栽了下去。
好機會!
弄死他!
李爽朗摸著自己吃痛的脖子,狠狠地朝那可惡之人拋去一個白眼,衝上去準備一腳踢出,卻發現踢人實在是太耗力氣。
不遠處,那根碗口大的拐杖正生硬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不會是死了吧!?”雖然恨他,卻也有點後怕了。李爽朗緩緩地走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嗯,還好,沒死。”李爽朗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
真是奇怪了,這個人,明明想殺了自己,剛剛自己也想報複,眼下卻還在擔心他。
真不知道自己擔心什麼。
“李大哥,怎麼處理?”眾人也都恢複了過來。紛紛過來按住那怪人。
“這個嘛……”李爽朗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先把他捆了,待會兒再問清楚。”
“好!”眾人異口同聲,立即把那個惡人架到一邊。有幾個不知道從哪裏弄來幾根拇指大的麻繩,五花大綁地把那惡人死死地捆在房柱上。有幾個甚至把那石像前的供桌也搬了過來,還找來一把斷背的太師椅,要李爽朗學著衙門裏的官老爺的樣子坐下來。
李爽朗見勢,也不推辭,大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眾人也依勢左右站開。隻一會兒,李爽朗就覺得自己手頭差了點什麼,空空如也的,一點不自在。
對,驚堂木!那東西嚇唬犯人一拍一個準。
可這裏哪裏有這東西。於是,徑直走到牆角撿了半塊磚頭,湊合著用。
一切都準備好了。剩下的,就等著那惡人自己“招供”了。
一會兒過去了,那人還沒半點動靜。
又一會兒過去了,那人居然還沒醒。
李爽朗的耐心都快給他全磨光了。他要再不醒,這威武的陣勢豈不浪費了。
“啟稟李大哥,我曾看見過官老爺審案。那罪犯給打暈過去之後,命人澆上一盆冷水,馬上就會醒。你看,我們是不是也試試?”
“好,就按你的主意辦。快打一桶水來!”李爽朗病急亂投醫,正好苦於沒有辦法。但實感這個怪人的不凡,隨即改變了主意:“慢著,隻要弄一碗,能弄醒他就行了。”
“唰”,一碗冷水衝到了那怪人臉上。
他打了個寒戰,醒了。
就等這一刻了。
李爽朗一拍“驚堂木”,旁的人立刻高呼起“威武”。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李爽朗劍眉一挑,厲聲道,“為什麼要殺我?”
“虎落平陽被犬欺,哼,幾時輪到你們這些跳梁小醜來審我!”說罷,那人似乎覺得還不解氣,“呸”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遂顯出不屑的神色。
好高傲的人!
一見他如此自負,,李爽朗心裏越漸掂量出這怪人的不平凡。不過,剛那人那麼惡狠狠地一語不對便不問原由地要殺了自己,也著實憋了一肚子的火。但見這人明明武功很高居然還落魄成這個樣子,在他看來,武林人士都是逍遙自在兩袖清風來去自如快意恩仇的,能把他弄成這樣子還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也不理會他接不接受,徑自又盛來一碗粥:“來,先不問這些了,我們都是小人物,說實話我也沒太大興趣去知道你是什麼大人物,先把它喝了,我們這些兄弟都是這麼過來的。先前你要殺我的事,就當是你神智不清了。”
還以為那人會領情,誰知那人又甩出一句老話:“大丈夫不食嗟來之食!”
“接來之食!”李爽朗的火終於憋不住了:“這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了!我幾時要你去接了,莫名其妙!再說,就你這樣子,你有辦法接下它?!”
誠然,那人被捆得嚴嚴實實,而且腿還有毛病,還真沒別的東西可以去接這碗粥。
“不要以為我這碗粥是非給你喝不可。我們這些兄弟,你看看,有哪一頓是完完全全的吃飽過。不要看我們是乞丐,我們也是有骨氣的,你有什麼資格罵我們!”把剛才想說的話一股腦全吐出來了,李爽朗的心裏一陣舒坦,“看你這架勢,知道你是條好漢。你要真有本事,就幹幹脆脆地把這粥從我手上贏過去!”
還以為那人會破口大罵,誰知他略微想了一陣後卻出奇的冷靜:“好,怎麼贏過來,劃個道!”
看得出,那怪人冷靜下來了。
“怎麼個賭法呢?”李爽朗心裏開始犯嘀咕了:“我得想個萬全之策,一定要贏他,殺一殺他的銳氣!”一時間,他還真想不出主意,漸漸開始著急了,一急,就開始來地踱。一走動,身上有幾個東西就一溜煙的滾了出來。
那是三粒骰子。
這三粒骰子是這夥兄弟中的一個一次在一個賭坊前乞討時撿到的。雖然顏色不太鮮豔了,但是上麵的點數仍清晰可見。一行人也不嫌棄,一到晚上沒事情的時候便拿出來耍幾把。天長日久,卻也練就出了一副好手藝,已經到了想要哪個點就出哪個點的地步了。
“對,就賭這個!”李爽朗暗自得意:“大伯,待會兒輸了,可別說我一個晚輩拿這些小玩意兒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