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碗粥吧?”
風箱聲。火光。從艇尾飄來一股淡淡的柴煙味。未幾,兩碗香氣逼人的粥由艇尾遞了過來。在暗淡的光線裏雖看不清碗內的佐料,我卻吃出了海蜇、浮皮、花生及碎油條的種種味道,那味道渾然一體,味美無比。仲秋之夜,一碗地道的艇仔粥,像一碗濃濃的醇酒,令我陶醉於融融的月色和江色中。
一年後,表姐趁著暑假從北京來探望我,是少年爭過梨吃的友伴,說起廣州美食,不意她竟提出要吃狀元及第粥。
表姐說,大學裏同宿舍有一個從誌願軍轉業下來的廣東女孩,特意告訴她廣州的狀元及第粥和叉燒包最好吃,一定不要錯過。我尚未吃過這種名號有點霸氣的粥,同表姐一起品嚐之後,覺得這種內有肉丸及粉腸的粥品,確實不俗,難怪敢以狀元自詡,可見廣州粥品也藏龍臥虎啊。
1982年春,作家楊沫、諶容、張潔、戴厚英、遇羅錦、蔣維嘉、葉蔚林等來到廣州,分住在迎賓館和礦泉客舍。諶容和戴厚英說了幾次,要我找一家典型的廣州茶樓,大家一起去飲一次早茶。我把地點定在惠如茶樓,約好第二天早晨住在礦泉客舍的先到迎賓館集中,然後一起步行前往。那天大家興致很高,連已經七十多歲的楊沫大姐也堅持要去(記不清張潔是否去了)。看到服務員盤托上那些花樣繁多的點心,已令這些見多識廣的大作家驚詫不已,當我極力向他們推薦粥品,並以老廣州的口吻報出艇仔粥、及第粥、豬肝粥、田雞粥、皮蛋瘦肉粥、花蚧粥、粉腸粥、雞粥、魚片粥、生魚粥、柴魚花生粥、菜幹粥、豬紅粥等等粥名之時,他們簡直是驚愕了,怎麼一個“粥”字會被廣州人弄出這麼多名堂?為驗證我的推介,各人分別要了一碗與別人不同的粥,味道各異,但讚聲一致。大家邊吃邊交流感覺,說得興奮時,善於說話的戴厚英、諶容和同台(那時可以拚台)的其他茶客熱烈地交談起來。同台有一個香港的消防隊隊長,聽著這幾位北方作家對粥的讚美,得意之餘,還對我剛才的介紹做了補充:“廣州人食粥,食法少說也有幾十種吧。且不說肉粥,白粥就有墜火白粥、白果白粥、牛奶白粥等,不要以為牛奶白粥是加牛奶煮成的,不是,那牛奶是從米粒裏煲出來的。”作家對粥有了體味,又聽了消防隊長一席話,不能不頻頻頷首,對廣州美食家們表示無比欽佩。
如今有了以賣粥為旗號的粥城,粥城裏到底有多少種粥,除了生滾、墜火、粥煲、粥窩等之外,還會有多少種吃法,我已不清楚了。
母親在世時,我回到家鄉母親還特意用小瓦煲給我煲粥,放進肉片或魚片,說是做廣州粥給我吃。她說如今當地人也喜歡吃這種粥了,當地有廣州酒家,當地人學會了這種粥的做法。
這已是幾年前的事了。
2002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