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之名不以“開封府”而名。春秋時期鄭莊公圖霸中原,在朱仙鎮古城村附近築城,取“啟拓封疆”之意而名啟封。漢代為避景帝劉啟諱,將啟封改為開封。北宋以開封為京都,稱東京,置開封府。仁宗時,包拯任“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即包拯以龍圖閣直學士的身份兼任首都市市長,府署位於城南,與北邊的皇宮遙遙相對,故稱南衙。常言道“衙門口向南開”,衙門一般為坐北朝南,身為名臣的包拯不敢屁股對皇帝,故而戲文裏才有“倒坐南衙”一說。由於汴河淤塞,宋人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描述的景色早已不存,王氣黯銷,但後來的統治者仍不放過這座殘破的城市。今開封龍亭,有人以為是宋代留下的皇宮,非也,那是清雍正為鎮壓王氣所建;城南繁台上有座繁塔,僅三層,又粗又矮,看起來有點怪異,這種怪相也是鏟王氣的結果。繁塔原高九層,極為壯麗,老年間流傳下一個民謠:“鐵塔高,鐵塔高,鐵塔隻達繁塔腰。”自明末鏟王氣,它就成了今日這般模樣,簡直不可思議。“舞榭歌台,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誌氣、豪氣、幾將盡矣,王氣更不必提起,似乎開封命定隻出市井小民。
小紙坊街緊鄰稍北的後河街,小時我常從後河街走過。當年汴河從“利舉水道”流入城裏,橫貫今之後河街、州橋街、袁宅街、相國寺前,折東南經“上善之門”流出城外。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畫的就是上善門外一段。我倚窗坐在相國寺前一座小酒店裏,兩杯過後,耳邊響起兩句詩來:“我歸宴平樂,美酒鬥十千。”這是曹植的詩,當年曹植飲酒的地方不在相國寺門外,而在張擇端畫中虹橋南側的“十千腳店”裏。“十千腳店”乃酒店名,並非曹植酒量大,一次可喝十千鬥。順著張擇端所畫汴河方向尋去,走到禹王台,不由想起梁園。漢時,枚乘、司馬相如曾在此雪夜放歌;唐時,李白、杜甫、高適曾在此撫景吟誦,抒盡遊子情懷。是的,“梁園雖好,卻非久戀之鄉”,開封沒有他們的家,但開封有我的家啊!
一座殘破而美麗的老城,深深刻印在我少年的記憶裏。它的性格就是老城人的性格,幾多迷惘,幾多掙紮,這是生命的悲哀抑或生命的歡樂呢?我很佩服開封人樂天達命,自得其樂的精神。即便沒有大碗酒大塊肉,一碗熱熱乎乎的胡辣湯也美著哩。幾年前,一個蹬三輪車的鄉親告訴我,他下崗了,大部分工人都下崗了,下崗每月有二百八十元的生活補助,大部分工人都用這二百八十元生活著。我讚揚他不坐吃補助的奮鬥精神,他卻說補助隻有三年,如果不是過了三年,他也不來蹬三輪車。聽其言我有些吃驚,看著燈光下的小吃一條街,看著路燈微弱光亮下跳舞的一群群舞者,我真真的服了。
現在時興“幸福指數”之說,開封人的“幸福指數”想來一定很高吧?
我也去喝碗胡辣湯!何須問是我住進老包官署抑或老包把官署紮進了我家庭院?
2007年11月28日於廣州麗江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