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孤塵見勢,問嶽龍道:“劍聖叔叔,這廝方才說的‘無極幻影’,我在……”
嶽龍連忙擺手示意樊孤塵莫在說道下去,然而這一細微的動作,恰巧被薛子翁所洞悉,細細揣摩之後,他頓時明白這被截斷的後半句是何內容,遂,問道:“你……!見過?”
“見過怎樣,沒見過又怎樣!難道你今天還能逞凶作惡不成?”樊孤塵氣急答道,之前不敢直言抨擊,是因為自己並無勝過他的可能,而此時,有劍聖嶽龍助手,信心大增,心頭被壓抑的好鬥之情頓時釋放。
“後生!你可知道禍從口出!”薛子翁聽言,隻覺自己年逾古稀,竟然被這一黃口小兒數落,不由激起心頭怒意,言語之時,已然自腰間抽出一柄長劍,隻見此劍赤紅劍身,形似翎羽,渾身透著邪氣,適才眾人並無見他有帶兵刃,此刻赫然拔出劍來,令人很是錯愕,莫不是這‘戎翎飲血劍’還有一個特點,薄如蟬翼,柔如綿竹。
“飲血劍!是飲血劍!”劍一出,令人汗毛直立。
“如此甚好,執掌‘天行劍’以來,還從未遇到過成名的利器,今天難得一遇,我倒要看看,你那把邪劍,究竟是否如傳言般邪惡犀利!”樊孤塵好鬥之心作祟,強言挑釁道。
“娃娃!你當真嫌命長了麼?如此狂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薛子翁一邊言語,一邊打開步子,右手持劍,橫劍胸前,左手食中二指豎起,擺起攻勢!
一見薛子翁蓄意待發,嶽龍不由眉頭緊鎖,心念道:不好,孤塵子有危險!
他知道,樊孤塵決計不是他的對手,雖然他依靠家族絕學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但是‘戎翎飲血劍’不是普通兵刃,見血而狂,浴血嗜殺,但若想全身而退,卻尚未可知!
樊孤塵見薛子翁擺開了架勢,自是不甘落後,左手緊握劍鞘,隻聽見‘咻嗡’的一聲刺耳之聲,‘天行劍’已然出鞘在手,於是言道:“那日薛長戈用下三濫的手法,僥幸從我手下逃脫,今日我要你們夫子本利一起還!”
說罷,樊孤塵揚劍上挑,腳下點踏暗合星格,兩人相距數丈,眨眼間樊孤塵已然進至薛子翁身前尺許,隻見他脫手甩出‘天行劍’,右臂悄然繞著劍柄虛晃了幾圈,猛可一掌推出,那劍刃直取薛子翁咽處,而薛子翁見他攻勢如此迅馳狠辣,不由眉頭一鎖,左臂忽起,運指直抵刃尖,一時間,兩股力道相衝,喑嗡之聲更甚,刺耳之聲讓眾人紛紛作掩耳之勢。
那‘天行劍’一擊發出,被薛子翁用內力強行消去力道,餘勁未消,劍身被其運氣彈開,隻見樊孤塵連忙搶身上前,接過劍柄連連後退幾個翻身,方才消去力道,繼而淩空上躍,一招‘風搖勁鬆’於石階之上點踏借力,忽轉向前,薛子翁未料到眼前這少年身手如此了得,攻勢竟然如此剛猛,自己方才剛剛消去那奪喉一擊,未及多想,後發之招便緊隨而來。
樊孤塵出劍如此凶猛事出有因,意在速戰速決,逼其釋放自己魂牽夢縈的紅顏,南宮戀兒,隻是他並不知,薛子翁並非銀蠟槍頭,於江湖久負名氣,修為自然不比尋常,方才見他年少,那一手還擊才用上三成功力,如今薛子翁見他招式狠辣迅速,絲毫不敢怠慢,右臂一揮,赤紅劍身如蛇舞一般,衝破樊孤塵攻來的劍身罡氣,與‘天行劍’刃芒相撞,隻是這一回合薛子翁拿準先機,禦劍擋開劍刃之後,乘勢追進,飲血劍如漆一般黏住天行劍身,樊孤塵一時無法掙脫束縛,隻能隨其而動。
眼見著手中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天行劍’被人牽製住,而自己如泥足深陷,身不由己,當下心頭甚是急切,遂,調動內息灌以雙臂,企圖奮力逼脫。
孰料磬盡全力,而力道如陷無邊泥沼,全然不著用處,反倒因為自己催動內息,而致手中利劍被一股更加綿柔強勁的陰力所牽引,方才自己還可以控製劍身,經此一番掙紮,‘天行劍’竟然脫出手去,這是他自得此劍以來,第一次被人從手中將‘天行劍’擊落,當下心頭急躁萬分,心急則性亂,不由扣指凝氣,作垂敗之爭。
好在樊孤塵家傳絕學淵博,在怒火的驅動下,不由提運‘鼉黿真氣’奮力推出,順勢將‘天行劍’憑空把持,隻見被薛子翁牢牢所縛的‘天行劍’,赫然間生出另一柄利刃來,原來‘天行劍’本為子母一體,劍中有劍,隻不過樊孤塵並不其中內情,他如此奮力一擊,不惜使出家傳絕學,為的隻是想將‘天行劍’掙脫,孰料,‘天行劍’被薛子翁牢牢牽製住,如此一來力道無從消除,未將此‘天行劍’收回,卻將彼‘天行劍’拔出,一時間樊孤塵甚是錯愕!
同樣驚愕的自然還有劍聖,他隻知‘天行劍’子母三劍,知其玄機者少,當今江湖可將其拔出者更是寥寥,且需修得《無心訣》這等無妄無我的精湛內功心法,樊孤塵自然是未得機緣修習《無心訣》。
樊孤塵陡然見得‘天行劍’被釋出束縛,‘鼉黿真氣’更行癲狂,接過劍柄手起劍舞,彈腿踢向薛子翁氣海、膻中二穴,意圖破其氣血行宮內力,然而樊孤塵如此釜底抽薪一擊,卻被薛子翁凝劍回擋所破,隻見薛子翁手中飲血劍如蛇勁舞,蜿蜒著刺向樊孤塵咽處,隻要樊孤塵再進得尺許,便會有性命之憂,情急之下樊孤塵隻得撇開劍鋒,手中‘天行劍’抵地,劍身彎如月牙,顯然是劍身不堪樊孤塵身體之重負,然而如此一來,樊孤塵得以借力換向,側身自薛子翁右手劍刃之下滑過,方才千鈞一發之際,這一連番進招破招,隻在瞬息之間,若有絲毫懈怠偏離,便會立時血濺當場。
樊孤塵避開飲血劍劍刃之後,滑過薛子翁身後,發覺其背後戒備空虛,乘機一招‘回頭雁’仰麵側身反刺,‘天行劍’直直刺進薛子翁左腋,薛子翁其因大意輕敵,並未全力應戰,且又意欲急速挫敗樊孤塵,也好下一下中原武林的威風,因為樊孤塵手中‘天行劍’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中原武林的聖劍。
薛子翁一時大意便遭切膚之痛,不由心頭怒火中燒,強忍痛楚,飲血劍停頓稍許,隻見薛子翁右臂手腕一個開闔,劍柄隨手而上,模棱兩可之間劍鋒忽然倒轉,依身而舞,宛如絲帶盤體而飛。
樊孤塵隻覺迎麵一股針刺之風襲來,喑嗡之聲如雷貫耳,待他定睛察看之時,飲血劍刃尖已然逼近胸口,心下暗暗念道:好快的劍,好快的身手!
說時遲,那時快,運力一掌拍向薛子翁後背肩胛,意欲借力彈飛,暫避鋒芒,方才薛子翁身受樊孤塵反擊一劍,情急之下內力暴增,自是於體膚之間串流湧動,而樊孤塵此時運掌擊打,無疑是避重受輕之舉,就算被其內力震傷,亦好過劍芒透體,命歿當時。
果不其然,樊孤塵這一舉措稍見成效,薛子翁真氣乍湧之下,樊孤塵得以借力避過鋒芒,隻是方才樊孤塵一心隻求避閃,並未動用護體真氣,孰料薛子翁內息強勁,後著之力更甚,樊孤塵被其震飛之後,餘力勁波使其原本被震傷的內髒更是雪上加霜,而這一進一拆之間的連番變動,有如勁風掃落葉一般迅馳幹脆,讓人不禁屏息而視。
是時間,嶽龍眼見樊孤塵一連幾招進退拆解下來,絲毫討不到便宜,反倒處處受製,恐難堅持長久,意欲出手助陣,隻是他對薛子翁招數內力並不十分了解,自是不敢貿然先動,高手過招在出手的那一刻便已定成敗,所以以靜製動才是上策;隻見樊孤塵受力被彈開之後,一時間真氣渙散,難再聚集,而手中‘天行劍’亦如遭受強勁吸力一般開始左右晃動,不聽招呼,樊孤塵幾次試圖提運內力把持,此劍卻如蛟龍一般,越想控製,越不受控製。
隻聽見‘咻嗡’一聲利劍入鞘之聲後,兩柄‘天行’忽然合龍,二者重歸其一。
樊孤塵右手握著劍柄,氣血翻滾得厲害,霎時間隻覺那平時輕巧的‘天行劍’,此刻間竟然如提千斤磐石一般,於一旁觀望的小隨似是看出了樊孤塵的傷情,正欲飛跑過去攙扶,孰料樊孤塵忽然有如癲狂一般大笑起來,那種笑聲十分怪異,亦十分淒厲,更有少許失落。
樊孤塵忽然發出如此笑聲,眾人均是十分詫異,隻是小隨似是明白了樊孤塵此時的心境,他一直以來以執掌‘天行劍’為傲,涉足江湖以來幾乎從無敗績,方才與薛子翁一戰,不但讓‘天行劍’從手中脫出,為了營救南宮戀兒,還被薛子翁連連挫敗,一時間顏麵無存,心頭難免有些尷尬之情。
眾人一見樊孤塵於薛子翁手下,敗績如此,‘天行劍’幾乎完全受製於人,且其並未以性命相要挾,是以個個皆都不敢再輕易上前,薛子翁眼見挫敗樊孤塵的震懾效果已然達到,當下得意融融地言道:“被你們中原武林一直奉以聖劍之稱的‘天行劍’亦不過爾爾,竟敵不過老夫手中被你們稱為邪劍的飲血劍,看來中原武林乃是銀蠟槍頭,外強中幹,根本不堪一擊!”
“放肆!”話音剛落,隻見劍聖嶽龍大聲吼道。
此一聲喝止,令樊孤塵癲笑之舉暫頓,薛子翁抬眼看向嶽龍,眉間盡是喜憂難定之色,喜的是劍聖終於躍出人前,與自己對陣,憂的亦是劍聖此時出手助陣;因為他們彼此都有著那麼一層薄紗,似懂非懂,模棱兩可,難以琢磨。
有道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老賊,你擄走我南宮姐姐,今日除非我死,否則從此以後你將日夜難安,至死方休!”樊孤塵收住了性子,一時情緒激動繼而發出的癲狂之笑得以自製,橫劍眉下,怒斥道。
聽得此一番言語,小隨本就愁容滿麵的粉頰之上,一時間增添了些許難以捉摸的失落,漸漸地伴隨著一聲嬌歎,深埋進了心裏,隻是,她的所思所想,根本沒人留意到,因為該留意的人,心!隻係她人!
“放了我師傅!”
“請你放了家父!”段七、霍君羨先後言道。
隻見薛子翁目睹四人紛紛擺開架勢之後,於是慢條斯理地說道:“嗬!一個為情,一個為了所謂的民族大義,一個為了師傅,一個為救父親,想我薛子翁如今居然找不到一個真正為自己而戰的對手,可悲啊,可歎!”
語氣溫淳而平和,與當時的氣氛極不相襯,然而,他手中的‘戎翎飲血劍’已然在持,殺氣更甚。
此刻薛子翁以一敵四,劍聖嶽龍、快劍段七、樊孤塵、霍君羨四人各有所念,四人紛紛亮兵相見,雙眼直視薛子翁,還有他手中的那柄利劍。
“想不到偌大的中原武林,竟然要走到以多欺少的地步!”薛子翁揚劍提袖,橫眉冷冷言道。
“這是你自找的!”樊孤塵喝言道。
“好!你說你是為了南宮姑娘要與老夫決一死戰,我這裏有她的書信一封,你看過便知!”
“拿來!”
樊孤塵連忙接過薛子翁遞過來的書信,當即拆封查閱,信封內散發出淡淡的如花般的香氣,隻不過這股香氣樊孤塵並不熟悉,因為他與南宮戀兒之間真正相見的次數甚少,更別說能識得這隻有南宮戀兒才有的特別的香味,那時間,他並未留意,也顧不得這許多,隻見那蠟黃的紙張上工整地寫著:今已改;君勿念!六個俊秀儒雅的字墨。
樊孤塵看完信紙之後,神情呆若,仿佛瞬時間他明白了,那日薛子翁擄走她之時留在‘紫竹軒’的那兩句話的意思‘妙美淑人今迎去,不見君來無難身。’
若不是信件當中還存有一件當初相贈之物,樊孤塵決計不會相信這信紙上的秀雅,乃是出自他魂牽夢縈的南宮戀兒之手的。
一直以來他心裏的那份若隱若現若即若離的牽掛,都是對自己偏執的感情的一種安慰,這種模糊的可能,宛如包著一層薄薄的油紙,如果一旦捅破,看個通透,僅存的可能忽然間變成絕無可能。
盡管心中已然明白,然而口中卻不願相信,遂!大聲言道:“南宮姐姐一定不是自願寫的,是不是你們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逼迫她?”
然而,此時,薛子翁趁著眾人放鬆戒備的稍一瞬間,抽身離開,遠去之後聽見樊孤塵的呐喊,遙聲傳言道:“莫道襄王有心,隻是神女無夢!你若不信,三日後寒雁城你親自一問便知!”
有心無心皆是心,斷情絕情都為情;清波怎洗相思,相見即是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