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幾層遠巒幾聲鍾;驚魂瀟湘錯晚情(2 / 3)

說罷,扣指連點封住了冼問周身幾處大穴,隻見他眉心暗顯金雲之色,鬢間汗如豆大,就此兩人四掌相對,宛如身處大羅仙境一般旁若無人,冼問周身大穴被封,提不起半點真氣,僅留著一絲遊息,護住心脈,此際,耳目不聰,口鼻無通,顯然是樊孤塵借自己家族絕學‘鼉黿真氣’替冼問行龜息療傷之法,助他徹底撇除方才受傷所致氣血沉滯之苦,盡快恢複功力,以便問清楚蕭玉娘內心究竟如何。

若向,前苦不計,從此浪跡天涯,過回早前錯過的情分;若背,隻怕此生難再,長短劍自此成絕唱;癡怨自此空留無邊的懟怨!

亦或許是看著冼問為情之癡頗有些形同自己,所以樊孤塵才毅然決然地答應了冼問的請求。

盞茶功夫,隻見樊孤塵收息回元,而冼問麵色漸轉泛紅,是時,樊孤塵叮囑言道:“冼先生,你的內傷已經基本痊愈,隻是……”

“隻是什麼?”小隨迫不及待地問道。

“日後,每逢月圓之夜,陰陽倒換之時,必須行龜息之法,否則命不過三日!切記,切記!”樊孤塵自他耳際諄諄言道,聲音極小,因為於江湖中一個人的弱點,至關重要。

明眼人或許都能看得出來,冼問的這番舉措,顯然是他久藏於心的那份疑惑,今日務必求得結果,而這一結果,自然牽涉到一城之主——莫連成!

“一郎十三衛,寒雁獨徘徊!莫城主,今日你我之間勢必要有個說法,古人雖雲不以成敗論英雄,而在下心裏雪藏了十幾年的疑惑,卻不得不在成敗二字之間求得釋然!”

聽得冼問如此言語,蕭玉娘心裏知道,她一直盤算的局麵,絕不可能再出現了,恰恰她最不願見到的對立就是此時的針鋒相對,成敗之論了,暗恨自己未能把持住局勢,更恨冼問為何始終不能讀懂自己的苦心。

“既然鳥人大俠有意賜教,若我莫某再不應戰,豈不顯得我寒雁城舉城上下無人知禮識相了麼!”正自蕭玉娘心頭暗自思忖之時,形勢已成必然,莫連成應聲接戰!

是時,冼問漠然言道:“此事乃在下私事,該了的始終避不過,未解得結一直苦苦煎熬,還望各位不要再牽連其中,畢竟,我們並無過命的交情!”

樊孤塵方才剛剛對他施以援手,可算得上是活命大恩,此刻卻被他三言兩語撇清得涇渭分明,毫無瓜葛一般,或許他別有用心,亦或許,他本就如此。

樊孤塵,霍君羨等人紛紛應聲後退,避開一旁。

“我心由我不由天,烈陽天火自此燃;金水興木易,彌冰辭陽位!”隻聽見冼問口中呢喃著念道。

念轉氣動,隻見冼問雙手並集胸前,眉宇間時而如冰之藍,時而似火之炎,場中除了樊孤塵與莫連成知道這門早已絕跡江湖的武功之外,還有一個人就是蕭玉娘,在未認識她之前,冼問乃是冰清閣閣主,名喚純陽童子,正是因為他習得此項絕技而聞名,後與蕭玉娘癡情癡戀之後,便放棄掌股洪勁,重新修煉‘癡怨雙劍’,琴瑟和鳴,比翼雙飛。

這段武林軼事,樊孤塵於參劍崖時便聽得劍聖嶽龍講過,而莫連成知道,是因為他年紀大。

此技,名喚:烈火純陽冰心童子功,陰陽相生,天地暗合衍生陰陽五行,抱缺陰陽,而盡棄五行,可謂身處天地外,不在五行中,所以其威力悍古爍今,修行之時必守聖人之禮,守節守身。

“原來你從未放棄過去,一直還保留這門功夫!”蕭玉娘眼看著冼問棄劍不舞,重拾往日絕技,不由心中暗暗含恨,她知道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切已經在難以解釋的誤會中被激發。

這個誤會,隻需要一個解釋,這個解釋,隻需要彼此會心一笑時的一句挽留。

而冼問,就是因為苦守十餘載,等不到一個對自己的交代,一個解釋,所以心中潛藏已久的情愫誓言,變得不堪一擊,而此時,已容不下解釋,因為眼見為實,而事實善於雄辯。

“不是我從未放棄,而是曾經值得我放棄所有的那個人,她太‘情真意切’了!”行功待定之時,冼問冷不丁地回答道。

聽得此言,蕭玉娘知道,自己無言以對,當初自己因為要報答莫連成的救命天恩,而化身入‘天之絕色樓’以此化解當時江湖的一樁仇殺,而想不到十幾年後,自己意欲袒露心思之時,寒雁城卻又再一次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機,對冼問的一負再負,人非聖賢,怎麼可能能忍受這輕破誓言的侮辱。

誓言:本就是心與心的盟約,若不能真心相對,何來山盟海誓的悲壯。

“城主!我……!”蕭玉娘哽咽著說道。

“我欠你一個交代,更欠他一個解釋!”莫連成聲音低沉地言道,仿佛今日這一場廝殺,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而這個天大的錯,竟然是因為自己曾經救過蕭玉娘一命,不!或許錯隻是錯在當初自己被卷入的‘戎翎飲血劍’一事,此事一直以來都被江湖稱為頭忌。

當所有人都人為錯的時候,就算它真的沒錯,那也是錯了,因為這樣,犯了眾怒,更確切地說應該是犯了眾人之欲,此欲名喚,功德名望!

倏然,自冼問胸口聚成一團焰炎,繼而轉入掌中,悄然消散化為無形,乍時間隻聽見冼問周身骨骼嘎吱作響,顯是催發內息所致,冼問方才還為弦音所傷,氣血兩昃,樊孤塵為他稍作調息,此刻便可以催發內力,氣血賁漲,樊家位處江湖鼎足之一,單憑此一,無人不懼!

“多說無益,手底下見真章吧!”冼問忽改方才優柔語氣,嚇然道!

說罷指扣蘭花緩緩掃過頭頂,忽而凝指成拳,原是他提運體內陰陽二氣,集結於掌心,剛柔之勁潛行於脈,此間,冼問臉色甚是肅穆,眉宇間夾帶著似展未展,意猶未盡的憂慮始終盤桓不散!

另一邊莫連成自是不甘人後,左手撩裙擺在身後,右手食中二指運氣成劍,斜指腳踝,他號稱以快稱絕。

隻見他口中輕唸道:“落花輕撫浪,綿延起漣漪;虛空風何厲,波濤漸洶湧;徘徊震淩翼,雷鳴一閃間!”。

說罷,右手食中二指漸轉漸速,衣袂飛舞如翼,鬢間發髻緩緩劃過眼線,鷹隼般的眸子驟地炯炯如火,殺氣疼疼,瞳孔中倒映出冼問一掌已然撲麵襲來!

冼問大步騰起,右掌集運渾身內力,一式‘天火入澗’直照莫連成麵門奪去,而人群此時已然各散開來,莫連成隻覺麵前一股炙熱襲來,連忙抽身後仰,借勢倒退幾步,待得緩過手來,星火閃爍之間雙手食中二指已然向冼問肩肘刺去,頓時,冼問肩胛手肘之處便已為劍氣所傷,赤紅成片。

然而冼問顯然不知痛楚,雙臂渾然畫圓揮舞,頃刻間,原本赤紅的雙掌陡然變成雪白,而他手臂上的血紅,亦在此刻被凝結成冰,噶拉噶啦碎落在地,方才還是烈火如荼,此刻卻又冰寒徹骨,這等奇巧變化,若非親眼所見,決計不敢相信,武林中竟還有此等神技。

莫連成以快稱絕,然而此時冼問運功將雙手變成冰柱,莫連成剛剛的騰空劍氣此時對他,構不成任何威脅,冼問揮臂直劈莫連成連忙運氣相抗,食中二指所帶淩厲劍氣迎上冰冷的拳頭,宛如石沉大海,反倒是冼問大喝一聲,冼問淩空翻身,另一支冰拳直直釘在他的胸口,隻見得莫連成被硬生生地逼退幾尺,忽又搶身攻上,雙腿踏碎汙漬的油石板,借力翻飛,不知何時,他手中竟然多出了一把精鋼劍,那劍柔軟如絲,迎合著他的手腕,如龍似蛇,遊走不定。

“不好!鳥人大俠要吃虧了,這廝所使的乃是‘一分為二,二十六路失空斬’,快如閃電,神鬼難擋!”樊孤塵愕然說道。

是時,小隨定然問道:“這路武功如此厲害啊?公子!”樊孤塵似是聽出了她話中之意,然而無規矩不成方圓,江湖中自然有著鐵一般的死律,比武過招中途插手,乃是江湖大忌,會被天下人所不齒,於是,樊孤塵轉過身來,肅然答道:“生死有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一分為二,二十六路失空斬,共有二十六招,招招淩厲,傷殺無形,近年來江湖傳言,莫連成修為精進不少,已然創出第二十七式‘梅花落’,傳言此招連號稱劍聖的嶽龍都無法破之,且這路劍招出招路數不同,演變過程亦不相同。

‘春風煙波起’莫連成抖動手腕,精鋼軟劍已然脫手,一分為二,宛如兩道閃電,直直梭向冼問,眾人隻見那兩道劍光,殊不知,莫連成已然身影閃動,早已搶在了劍刃之前,冼問連忙運功招架,孰料此刻渾身肌膚如刀割般刺痛,連睜眼都極度困難,不由心中一陣抽搐,莫非今日自己要命喪於此,每念及此,心頭不由一陣酸楚,然而忽又想起蕭玉娘還欠自己一個等了十幾年的解釋,心底的怒火,陡然竄起,哈哈大笑兩聲,臉色十分痛苦,左拳右掌橫檔胸前。

莫連成身影閃動至他身前時,那精鋼劍忽又赫然在手,這一連番的變數,幾乎都隻是在電光火石眨眼之間,然而此時,冼問忽然轉過身去,背對手持利劍的莫連成,莫連成並未見有遲疑之象,精鋼劍竄手而出,直刺向他後背脊椎骨,眼看著便要劍透股骨,冼問猛然拔地而起,躍身半空,悄然避開劍芒。

隻見冼問忽然憑空吼道:“烈火冰霜,純陽滅天!”

聲顯招變,轉而貼進莫連成身前,拳掌齊出,直直迎上莫連成手中精鋼劍,全然不懼稍有不慎便會被那精鋼劍絞斷手臂,顯然這已是拚命一擊了,同歸於盡,全然未留退機。

他知道隻要他逼莫連成使出絕招,定然討不了好,心中積蓄已久的沉澱,此刻被激爆發出來,如此的抱死一擊,叫莫連成所料未及,一時間連忙收招回防,卻依然來不及了,手中快劍忽閃,運指以氣禦劍,那精鋼劍繞過冼問拳掌,直直穿透進冼問胸口,刺出後背,而莫連成亦在此刻被冼問拳掌所帶冰寒烈火真氣所傷,周身忽冷忽熱,冷時,如浸萬丈寒潭;熱時,更似被火煆燒!

冼問被那精鋼劍刺成貫穿傷之後,鮮血沿著劍刃如線般低落,輕咳幾聲,冷笑言道:“原來我的‘烈火純陽寒冰童子功’可以破他的……”還未說完,便癱軟在地,昏死過去了!

莫連成被真氣所傷倒地之後,寒雁城舉城上下將其圍住,助其療傷,而另一邊,冼問卻隻能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有的,或許隻是蕭玉娘不明所以,若有若無的憐惜,亦或許是可以得到的,她的三兩滴淚珠兒。

人生一世,有的呼風喚雨,有的默默無聞,貴賤之分不過名利。

調息之餘,莫連成探眼看向躺在地上的冼問,隻見他一動不動,顯然已是傷重,如此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蕭玉娘一眼,亦正好,蕭玉娘似乎是在等待他的那種會意,隻是兩人相視一眼之後,便再無下文,出於江湖同道之誼,樊孤塵、霍君羨等人將冼問團團護住,圍擋在身後。

而另一方,因莫連成失利受傷而盡數退場,這一場不知所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口舌之禍,亦在兩敗俱傷的情形當中暫告一段。

就在人群消散,漸漸恢複往日喧囂平和之時,城門處呆呆地站立著一個人,此人一臉風塵,甚是疲倦,裝束極為普通,然而,此人的身形,霍君羨一眼就能認出,那人正是他家的家丁,無名無姓,隻有一個主人家給起的呼喚之名,那人雙眼迷離著尋覓過往的人群,像是在尋找著誰。

“樂福!”霍君羨洪聲叫喊道。

隻見那人驚醒般循聲看來,“公子!”。

臉上的神情先是一陣歡喜,待他確認霍君羨位置之後,卻又是無盡的失落,他連蹦帶跑地飛也似的來在霍君羨身前,行了個主仆之禮,爾後,有細細打量了一番霍君羨以及段七等人。

良久,繼而言道:“公子!你走了這麼些日子,老爺和先生都很是掛念你,生怕你在外麵吃苦受委屈咧!”

霍君羨見他絲毫不表來意,因為他知道,就單單是替父親先生傳個噓問之話,自揚州家中來此路途迢迢,不下千裏,他是何等聰明,方才樂福臉上的那一瞬間表情的變化,他已知道家中定生變數,然,溫言道:“樂福!我平時待你不薄吧?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是不是我家的飯菜不和你胃口了!”言語間雖有責備之意,卻更顯的是他們主仆間的情誼十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