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為出嫁的並非主公的家人,而是……”風泅陵言語及此,哽咽著嗓子,再也說不出接下來的話,因為,眼前的兩個妹妹皆是他今生今世唯一的親情所係,然而,自己入宮之時,又挽不斷莫連成的那番恩義,默許了他的應求,從自家兩個妹妹當中擇一出閣!任選誰都是在剜他心頭的血肉,切膚之痛。
被孤立的城池,身為一城之主,莫連成無奈接受了馬家人的請求,聯合馬家大軍之威,於天下酣亂時,希望可以挽救‘天行’所指的禍事,不至於被周圍強敵吞沒,使城中平民免遭覆城之禍。
正自風泅陵上下兩難之時,風憐心似是察覺到了兄長難於抉擇的起因,當即言道:“哥哥!既然生逢亂世,咱們也隻能認命了,有什麼話就說吧,妹妹絕對不會怪你的!”
聽言,風泅陵憂然起身,走到二妹風憐心身前,理了理她被夜風淩亂的發髻,撫平了她眉間的思慮,垂首沉吟道:“我的好妹妹呀!你永遠都是那麼了解做哥哥的心思,真不知道哪天你真的出嫁了,哥哥心裏有事找誰說去!”
風憐心言道:“就算妹妹真的嫁出去了,不也還是哥哥的二妹麼,哥哥擔心什麼呀!”
呆在一旁的風憐影看著眼前的大哥與二姐兩人,你來我往盡說些不著調的話,呲咧著小嘴,矯情言道:“姐姐和哥哥你們都忘了,還有個妹妹我麼,你一句我一句都不算上我一份,哼!”亦或許是她年幼,還是她根本就沒聽出兄長話裏的玄機,亦或許根本就不願意明白,言辭依舊如此輕挑。
風泅陵探眼看了看眼前的這兩個孿生的妹妹,怎地生了模棱兩可,一般無二的麵孔,卻生就了兩種迥異的心性,一個如此善解人意,體貼入微;另一個卻是大大咧咧,肆意矯情,發嗲撒嬌!
當即風泅陵玩笑言道:“影兒,要是哥哥把你嫁入馬家去,你會怎麼樣?”
隻見她嘟著小嘴,嬌聲道:“我哥哥才不會做這種事呢!哥哥最疼三妹妹我了,怎麼會把妹妹往火坑裏放呢!”
風泅陵頓時被她的這句話,回絕得無地自容,再不發聲!
隻是感覺心頭一陣一陣的抽搐著的疼,那種疼時刻在警醒著他,這世上最荒唐的抉擇正在步步緊逼,無論取舍,都將讓他陷入眾叛親離的困境。
須臾,風泅陵忽又言道:“剛剛我從雁翎宮回來,出城的時候,撞見了**少年,見他滿腹心事的,是不是你又讓人家去做什麼事了?”他是知道柳飛對三妹風憐影的心思的,然而他更加了解的是自家妹子的性格!所有人都應該為她付出!
彈指一念,迢迢數千。
當樊孤塵再一次蘇醒之時,已不知是幾個日升月落了,兩眼猛然睜大,驚愕似的觀察四周,隻見室內陳飾奢華,香氣撲麵而來,自己所臥的床榻正前方的屏風之上,甚是顯眼地掛著一柄佩劍,時下正是白晝,日光透射進來,將屏風上的丹青筆墨照耀得十分清晰。
上半闕是:瀟湘冷月泅忠渡,雪歌江天獨釣魂;寒雁無淚城是非,麒麟傲脈碧淩天。
下半闕是:衣冠塚英雄斷腸,無極尋夢天斷情;才笑幻影迷離時,恨天不過有心人。
高長幾尺的屏風上,除了這幾處塗墨之外,中央地帶甚是淩亂草描地寫著‘無極幻影’四個大字,這幾個宛如是被墨硯潑出來的一般,若不細心觀摩,根本看不出這幾團墨黑乃是這四個字。
見此樊孤塵心頭疑竇頓生,這些詩句看似雜亂,毫無關聯,上下無通,怎地會被人搬弄上這屏障之上,且還寫得如此草率輕佻,與這屋內的布置完全不容,實則說的是某些不為人知的玄機,而之前樊孤塵也隻是聽得父輩們偶爾提及這些奇怪字眼當中的一二,是以,心念突轉,莫不是,自己此刻身處寒雁城機要之地,瀟湘水榭!
江湖一句話:寒雁瀟湘樓,生前身後文;其間暗藏神州大地數千年流傳的契機,不老的傳說,永恒的神話。
盡管心念及此,但樊孤塵依舊不忘警醒自己,此刻身陷囹圄,當盡快脫離險境才是,遂!探手帶過屏風上所掛佩劍,再一次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這柄跟隨自己多時的寶劍,在這一刻看來,確實成了他此時此刻的希望,感覺份量前所未有的沉重,自己一身的名氣,全來自於它。
倏然,一處十分隱蔽的地方,若有若無地鑄刻著幾個字,不知是這房內的光線格外明亮,亦或是自己從未像此時一般深處險境,感受前所未有的恐慌而仔細察看過,這柄被世人稱之為‘聖劍’的紋路,隻是一味地注重於它有震懾江湖的威望罷了。
子母天行,仙人引路,丹元歸位!八方離塵,這十六個細小的,很是隱秘地被藏在了劍鞘的翎紋當間,加上時日久遠,自是沒那麼容易讓人著眼。
拔出劍柄,烈日光輝照射在劍刃之上,刺眼地淩射出逼人的璀璨,而就在寒光耀眼的瞬間,原本平和俊秀的麵相,突然轉而殺氣騰騰,目露凶光,暗自提運內息,隻覺氣血充盈,吐納自如,顯然之前所受內傷已然痊愈,雖然他自信家族絕學足以自愈,然這‘瀟湘水榭’也非尋常之地,時為寒雁城重中翹楚,守備必然嚴謹,此刻自己深陷於此,若想全身而退,幾乎無望!
思念及此,猛可回想起,客棧當中,小隨隻身一人,如今山河動蕩,世道彌亂,自己自那日草草交代一聲之後,至此也不知是過了幾個時日!
舞動‘天行’之時,目光餘力之間,豁然看見手腕之上那一對未完成的‘心思’,遂,奪門而出。
隻見得此刻自己宛若置身天閣一般,雲霧繚繞,清風襲人,身下數十丈之外鮮見林木樓閣,乍眼看去,水天相壤之處,若隱若現一股湍流!
瀟湘水榭,築於瀟水夾岸之上,前後臨水,高逾十丈。
正自煩惱如何下得樓去之際,赫然,身後探出一隻手臂,整好拍打在肩胛之上,是時!樊孤塵猛然警醒起來,抬手便欲利劍脫鞘,隻見身後來人連忙言道:“樊兄弟!且慢動手,我是柳飛!”
“柳飛?你怎會在此!”
樊孤塵滿是疑惑地轉過身來,右手依然握在劍柄之上,按理說,此處乃是寒雁城禁地,常人萬不可涉足雷池,且此時柳飛仍是降罪之身,怎會進得此處?
“噓!你小聲點,自那日一別之後,在下深感兄弟恩德,不日前探聽得知兄弟身陷於此,特來相救!”一番言語道得倒也順理成章,感概激昂,加之樊孤塵此刻草木皆兵,難得見到一個熟麵之人,戒心頓時消去大半。
柳飛見樊孤塵臉上疑竇之色漸消,當下言道:“跟我來!”
樊孤塵本能地答應一聲,便緊隨跟了上去,畢竟年紀尚淺,心機不重,途中,樊孤塵心神難定,不由問道:“你怎可進得此處?且對這裏進出如此熟悉?”
“兄弟不必多心,此處原本並非禁地,凡我城民皆可來此,隻是近來‘天行’重出江湖,令指我寒雁城,是以此處才被列為禁項!”
“原來如此,既然誰都能來,就不怕被人窺探此間機要麼?”
“瀟湘水榭之中能有什麼秘密,這些隻是江湖中人的傳言罷了,倘若真有!沒有機緣亦是徒勞!”柳飛一路疾奔,偶爾慢下來細細解釋。
方才,柳飛口中所言‘機緣’二字,頓時激起樊孤塵心中所想,其所說的‘機緣’莫不是自己醒來之時所見的那副屏風上的珠璣箴言,遂,言道:“原來那屏風上的佛偈,真的暗藏深意呀!難怪……”
“難怪什麼?”聽言,柳飛突然停下腳步,頓足轉過身來,看著樊孤塵,截下了樊孤塵餘下的後半句,很是驚愕地問道。
樊孤塵見得柳飛冒險相救,心中倍感謝意,於是便將心中所想悉數講出,言道:“我也隻是聽父輩們談論過,那段佛偈,與我手中的‘天行’牽連甚深,還有那副早已失傳的江湖絕技《半闕殘念》,若要破解,此三物,缺一不可!”
聽罷言道,柳飛頓時如獲至寶一般,歡喜之餘自懷中習慣性地掏出一把折扇,玩弄一番,觀其手勢,樊孤塵猛然想起一些事情,那日客棧屋頂之上的黑衣人,也是舞弄著這樣的扇子,細看去,身形亦是出入不多!
柳飛見樊孤塵看著自己的神色有些怪異,連忙言道:“快些離開這裏,若被發覺,再想脫身就麻煩了!”
隨著一聲催促,樊孤塵頓時也抹消了心中沉吟,一步之遙緊隨身後!
《半闕殘念》,失傳近百年!
一路行來,竟不見一人阻攔,心想,莫非這寒雁城守衛如此稀鬆,任人來去!
行自一處,陡然沒了前路,隻見柳飛縱身一躍,立時便消失在視野之中。就在他起跳的那一瞬間,樊孤塵確信了自己之前的猜測,這人正是那日客棧外的不速之客!
於是大呼一聲,道:“我知道你是誰,……!”
說罷樊孤塵零星點踏,追將上去,柳飛或許是聽到了樊孤塵的叫喊,那一躍之後竟消失不見了,追趕之時,樊孤塵隻覺周遭靜得出奇,原來那處絕境下麵另有一番天地,樊孤塵方才隻顧著追趕他人,卻不知道此刻身處何境,念及小隨隻身一人之時,不由惱怒起來,大聲喝道:“你到底是誰?為何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我!”
洪聲響徹四下,小有回聲,一見無人答應,心中怒火更甚,遂,甩劍脫鞘,緊握劍柄,怒目四向!
良久!
“柳大哥!你不是說帶我來見識‘天行劍’的威力麼,怎地甩下人家不敢現身呀!”場外一個嬌柔的聲音細聲說道!
原來柳飛自那日‘覆水居’與風憐影兩廂攀談之後,其為奪得伊人心扉,一直苦於計策,後經葉重打聽得知,那日樊孤塵傷重遭囚之後,一直被隱藏在‘瀟湘水榭’當中,為求得周全,故與風憐影一同前來,非是他小噓自己的本事,實在是這‘天行劍’鋒芒誰也不曾估量過,不日之後便是天之絕色樓的擇卿之期,為留得紅顏一笑,不惜冒死前來。
他知道,當樊孤塵知道他便是那日房簷之上的黑衣人之時,便不會再念及昔日些許情麵,拔劍相向。
他同樣也知道,三姑娘風憐影習慣依附強者,倘若自己真能僥幸從樊孤塵手中取得‘天行劍’,便不愁求不得紅顏一笑,盡管他心裏知道,僅憑自己現在的修為,想從‘止緣使者’樊孤塵手中奪取‘天行’近乎白日做夢,但!他還是願意以身試劍!
“三姑娘,我希望你能明白,今天我所做得一切,都是為了……!”柳飛聲有餘音,卻不敢把話挑明!
說罷,抽身離去!
正在樊孤塵一腔怒火,無處宣泄之時,自隱藏的暗處,悄然走出一個人來,這個人,便是柳飛!
隻見他麵色苦笑著,故作成竹,於樊孤塵正前方丈餘處站定,說道:“謝謝你,那日城外救命之恩!”
“你就是這樣報答你的恩人的麼?”樊孤塵沒好聲地回道。
柳飛一見樊孤塵已然不再顧及那日的情麵,心想激怒之計已經奏效,當下言道:“來吧!話長話短,總有說辭。你我都是江湖中人,那就劍招上見高低吧!”
說罷,折扇已然在握,左腳向前邁出半步,打開架勢!
“你不想解釋一二麼?”
樊孤塵見他對當日一事不做半句解釋,相比他定是覬覦自己手中的‘天行劍’,於是,橫劍眉下,銳利的目光,自那刃鋒之上一掃而過。
說實話,樊孤塵心中並無殺意,盡管眼前這人負我在先,且自己既然當初救下了他,那現在為了一段尚不明晰的情由,又何必殺他!隻消讓他在劍鋒之上討些苦頭,日後好記得,凡事總有許多不得已的理由!
自己不願意解釋,就沒人願意聽你解釋!
樊孤塵劍眉一聳,劍已出手,直取柳飛左右肩胛攻去,自那日寒雁城外救他之時便知,他!絕非自己敵手,是以為用盡全力,隻是攻其肩胛,牽製他出招的路子!
柳飛一見樊孤塵舞動劍影刷然而來,立時隻覺衣袂舞動厲害,鋒芒貼身而過,此時,他已然反悔了!
無奈隻得硬著頭皮招架起來,隻見他未待樊孤塵劍鋒透進肩胛,連忙譚腿後撤,連連點地借力側翻避閃,忽又轉身,勾畫扇骨,直向樊孤塵腹腰刺來,樊孤塵見他挺身不退反進,連忙收招拆擋,劍鋒才與扇骨碰撞,立時鏗鏘幾聲脆響,兩人各自抽身後退,方才柳飛用盡全力才博得與樊孤塵手中利劍一個照麵,立時隻覺持扇的手臂酥麻,虎口隱隱作痛!暫時不敢再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