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清風粼粼衣!笑倚紅樓空淺語,青眉君心冷;天之絕色謀古事;莫飲新恨做舊人,瀟灑衣冠塚。
天之絕色樓,平息冤仇錯;
聽風細語閣,盡言江湖過。
風憐影陡然聽得這番話來,心中自是好不欣喜,既已得知‘天行劍’下落,隻要自己巧言一番,柳飛必然想盡計謀,為她取來。
因為早在之前,他便對自己袒露了心扉,直言心中所想:此生當為其傾注一切,無論凶險艱難,皆都一往如前。
“真的!我就曉得,你肯定曉得‘天行劍’的下落,不然你也不會這麼急著回城來找我!”
“三姑娘你真聰明!”柳飛自湖麵的一端侃侃言道,之後,忽又輕聲自言道:
“但願你真的聰明,明白我的一番用心!”
風憐影合上了那本蠟黃的曲譜,將它緊緊地捏在手中,清靈的一對眸子仰望著,頭上的那盞燭火,忽明忽暗,宛若她此時的心境一般,七上八下的。
心想道:若自己聽從柳飛的勸說,在得到‘天行劍’後放棄這本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神技,自己能否割舍得下,贈送之人的一番好意,和好不容易摸索出來的門路;反之,若‘天行劍’的份量足可撼動武林,號令天下,自己又要來這本曲譜何用?
每念及此,轉過身來,深邃的眸子迷惘地看著柳飛,良久不語,兩人相視片刻之後,盡管隔著重重夜幕,彼此都讀不出對方眼中的思緒,但是柳飛依然相信心中所想,不曾遲疑,不曾逾越!
“傳聞過幾日琴師蕭玉娘便會到此,為‘天之絕色樓’遴選十八年一遇的美人,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人吧?”風憐影把玩著手裏的弦絲,委身坐在蒲團之上,輕倚著角樓的護欄,顰笑若嗔的樣子,月色的銀白,加上燭火的昏黃,顯露出迷人的風韻,夜風飄拂著青絲,將這頭的少年帶入千絲萬縷的,無盡的**。
“你!你會去嗎?”柳飛輕搖折扇,言辭中肯地問道,此‘去’非彼‘去’,他問得便是風憐影她會不會去參加十八年期待之選,雖然他不知道風憐影的姿色可否算得上絕佳,但是在他眼中,是無與倫比的。
天之絕色樓,既定天下魁首美人之冠,但凡世上女子,誰不曾想過脫穎出俗,名冠天下;且此等殊榮十八年一遇。
生逢其時,未得其意,本已徒勞;才智纖柔,卻未必得逢其時,亦是枉然!
“當然!”
“三姑娘,你……!”
“誰不想瞻仰一下,那冠絕天下,獨出其右的奇女子,究竟有何等脫俗的姿色!”
柳飛重重地把頭低下來,心頭猛然冒出一個念頭:三姑娘此時告知我蕭玉娘十八年一度遴選之事,莫不是借口讓我早日尋回‘天行劍’,打消她心中的參選之念。
思念及此,柳飛忽然言道:“三姑娘你多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言風憐影也一聲不發,怔怔地端坐在琴台一旁,頷首側過身去,精神很是專注地注視著某一處物什,稍時便又停留在了手中的蠟黃冊子之上。
此時柳飛早已抽身離開,絕塵而去,然而身後,依然響起動聽的弦音,隻是他此時心中裝著事情,縱有滔天悍雷,亦驚不動他心底的那份執著。
熙熙攘攘,弦音稍落,覆水居中便又悄然傳出了另一個聲音,道:“妹妹!他對你可謂情深意重,你不該這樣子的!”
“二姐!”
來人正是風家三兄妹裏排行老二的風憐心,樣貌與風憐影一般無二,隻是一對水靈的眸子獨缺了些許神韻!
隻見她半步半步蓮花碎踩,自空洞的漆黑處飄然而至,如是烏黑的夜空,月光未能照到之處,更顯陰暗,隻是她如行白晝一般,行動絲毫不礙,較之正常人更為方便。
“他對你十分了解,你對他呢?”風憐心行至一處便停了下來,輕搭著纖手於腰間,頓首言道。
“不可能!你妹子我可沒那麼容易讓人一眼就摸透的咧!”風憐影自是得意地輕聲言道。
“你說他不了解你,但是為何他能從妹妹你的言語當中知道你想要哪些,不想要哪般?”
“噫……!是嗎?”
“妹妹你一味地從他那裏得到自己所需求的東西,當局者迷,自是察覺不到的哩,你之前提起蕭玉娘一事,無非是想激他快些替你找來那把劍罷了!”
言語間,風憐心眉目間總是帶著那種似是而非的惆悵,盡管她的雙眼已然失去了水靈!
“呦!二姐姐真是觀察入細,連這層用意都被你聽了出來,姐姐你真是太厲害了!”答言之時,風憐影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說話的最後幾個字,尤為小聲!
“唉!你二姐姐我可是眼盲!心不盲!”她不喜怒於世事的心性,也隻是等到柳飛離去之後方才點破風憐影的用意。
“是!是!是!我二姐姐最疼妹妹我了,等我解了這禁足之罰,一定帶你出去好好散散心!”是時風憐影一臉嬌氣,調皮言道。
隻見風憐心暗暗歎息一聲,道:“唉!你呀!外麵的東西見得多,心都野了,總是好高騖遠,為什麼就不能踏踏實實地定下心來,好好幫助哥哥呢!”
“二姐姐!你看看如今這世道,能踏實下來麼?君不君,臣非臣的天下,保這一方淨土,有哥哥和主公在呢,輪不到妹妹我這個女流之輩來操心!”
是時,風憐影似是感覺到自己方才的言語有失,言語頓時滯緩了些,神情有些愧疚之色。
“你這張嘴!我是說不過你啦!希望你還記得自己是個女流之輩!”風憐心一見勸慰無果,語氣稍時舒緩了許多,她對於自己妹妹的性子,其實早就已經妥協了的。
風憐影一見姐姐未曾聽出方才言語當中的衝撞,心頭不由暗暗放寬了心思,轉而言道:“二姐姐,你這一年到頭都不曾離開過覆水居,園中又無人陪你說話,想必定然煩悶,不如我教你彈首曲子解解悶吧!”
“這曲子你不是練習了好些時日了麼?”風憐心言道。
“原來姐姐你知道這首曲子的呀!”風憐影頗有些詫異地問道。
“平日裏你都不碰這些的,自從古音琪來過,送你一本曲譜,還有這架古琴之後,你便整日與這古琴呆在一起,性子也難得地安靜了下來!”
“是呀!這曲譜上所載的商音,當真奧妙無窮,這段時間以來,每每與這古琴觸碰之後,都感覺心情無比的舒暢,功力也精進了不少哩!”聽到姐姐談及譜曲一事,風憐影立時來了勁頭,津津樂道。
風憐心暗下心想道:莫不是這曲譜真的如傳言那般怪異,讓人癡迷其中。遂,當即言道:“這可是古堂主送你的禮物,姐姐怎麼能拿!況且我是個瞎子……”
“哎呀!我的好姐姐,咱姊妹倆還分什麼彼此的,你記性很好,應該不難學會的!”風憐影嗲著嘴巴,笑吟吟道。
說著便開始很是上心地細教起來,盡她自己所研讀的心得,悉數說與風憐心知道;而風憐心亦煞是凝神貫注地聽著,不時手下還比劃起來,勾勒滑滯,澀撫柔撚。
時已近深夜,星月漸散,角樓之上的燭火亦早已燃盡待熄,風泅陵此刻已從雁翎宮返回家中,他將兩位妹妹喚至正廳,道:“三妹!主公已經解了你的禁足之罰,你可以自由行動了!”
“為什麼?哥哥!”風憐影頗有些不解地問道。
“今日有人潛入雁翎宮探聽消息,你們且猜猜,此人是誰!”風泅陵擺了擺衣袖,自廳中央的太師椅上端坐了下來,定睛看了看站立廳中的兩個妹妹。
“妹妹不知!”風憐心很是直白地答道。
“哥哥不說,妹妹怎麼會知道!”風憐影嗲著口音嘖嘖道,說罷便大步上前,在風泅陵身上又揉又捏,作討好狀。
“好了!好了!我告訴你們便是,無事獻殷勤,你這個妹子啊!”風泅陵被她捏的渾身好不自在,怔怔言道!
“嗬嗬!哥哥永遠也躲不過三妹的嚴刑逼供!”風憐心聽著哥哥的一番妥協之語,不由吟吟笑道,彎著身子,手捧小腹,似是每每遇上這種情況,風憐影讓大哥露出囧狀之時,風憐心聽在耳中,都會感覺由衷地笑談,這種親情的溫暖,一直暖暖地在她心底流淌!
“是‘天行劍’的主人,孤塵子!”風泅陵冷不丁地言道。
聽得這番言語,原本與兄長打鬧嬉笑的風憐影頓時停住了,口中呢喃道:“這下壞了!柳飛他豈是孤塵子的對手,難怪剛才他吞吞吐吐地口齒不清!他這一去隻怕凶多吉少了哩!”
風泅陵轉過臉去,看著妹妹臉上滿是驚愕,在她還停留在肩上的纖手之上拍了拍,道:“哎!哎!這裏剛好有點癢,幫哥哥撓撓!”
“不幫你捏了,哼!”風憐影仿佛對哥哥打斷了她的思路很是懊惱,沒好氣地重重抓了兩把!
“哎呦!哎呦!你拿哥哥當出氣筒啊!這麼重手!”風泅陵被她捏著緊縮這脖子,悻悻言道,樣子好不難堪!
“唉!”隻見風憐心暗暗歎息了一聲,徑自一旁坐定不語。
“剛剛**少年來過,都跟你說了些什麼呀?憐影!”風泅陵緩了緩狼狽樣,端的問言道。
“哥哥!你怎麼老是叫人家**少年呀!這樣多不好聽的呢!”風憐心頗有責備地回道。
“這小子不得了啦!……”
“他怎麼拉?”風憐影猛可打斷,急切問道。
風泅陵聽言轉過頭來看了看風憐影,之後又看了看風憐心,鷹隼般的眼瞳不停地在她倆身上徘徊。
良久,忽然言道:“他把‘天行劍’的主人,領進了城!”
聽言,風憐影很是詫異地沉吟了一聲,道:“原來他們認識!怪不得!”
她心想,既然他們認識,他若有心替她取回‘天行劍’亦非難事,方才還白白擔心了一場!當下心頭又添狐疑,遂,又問道:“哥哥!你前麵不是說有人手攜‘天行劍’夜闖雁翎宮嗎?那人現在怎樣了?”
風泅陵擠眉弄眼地看了看妹妹臉上的好奇之色,細想了一番,繼而言道:“被擒住了!”
“哼!哼!看來,手持‘天行劍’的人,武功也並不怎麼樣嘛,雁翎十三衛就能把他擒拿,江湖中人還吹噓他有多神乎其神!”風憐影輕蔑的口吻,喃喃說道。
風憐心雙手把弄著鬢間垂下的青絲,細言道:“妹妹這麼說可不對,正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主公身邊的護衛可也不是泛泛之輩咧!”
“妹妹這話說得對極了,如今武林人才輩出,妄不可以一朝論是非!且雁翎十三衛他們也都被他重傷難治!”風泅陵切切言道。
兄妹幾人閑談一番之後,風憐影轉又問道:“哥哥!主公召你回城莫非就是為了這個事情?”
“不!這回妹妹可猜錯了!”
“還能有什麼事情!難道不是麼?”風憐影頗有疑慮地問道。
“是……!”
隻見風泅陵話到嘴邊,忽又吞了回去,立時間,廳中變得極其靜謐,姊妹倆木訥地呆望著兄長的麵孔,艱難抉擇的神色溢於麵相,氣氛尤為緊張。
“哥哥!是不是遇上什麼難事了?咱們是親兄妹,難道哥哥還有什麼話不能對妹妹們講的麼?”風憐心似是感覺到了兄長的難處,當下出言開導說道。
風泅陵很是苦痛地看了看,身旁的兩個至親,幾番欲起唇道明,但都是話到喉間成吞吐,思量再三,毅然言道:“馬家人來信,說欲與主公連秦晉之好!你們都知道,主公膝下無人,所以……!”
“楚王!他既已拜侯稱王,身份何等榮耀,怎會想到要與江湖幫派締結秦晉?”風憐影並未聽出兄長言語之意,疑問道。
時年湘楚之地,局勢動亂,強敵環伺,很不穩定,楚王納諫賢士,聯絡中原,屯兵修農,另圖大誌,而將軍府於他轄內勢力較為體大,且其於綠野江湖占據一席之地,掠外必先得內擁,他修書前來與莫連成協商締結秦晉之事,名為喜慶,實為其意欲吞並這股勢力,同氣連枝,為他所用!
“如今‘天行’令指寒雁城,這便將整個寒雁城推向了風口浪尖,武林同道恥於同謀,紛紛趨避不及,寒雁城已經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孤城,所以主公為保一方庶民免於戰火離亂之苦,他……!”風泅陵堪盡其責,很是為難地解釋著。
“城主他答應了楚王?”風憐心還未等兄長說完,當下愕然問道。
聽言,風憐影很是不解,繼而言道:“莫說主公膝下無人可嫁,就算有合適的待字出閣之人,他馬家亦非天下正宗道主,謀逆而得的王侯之身,誰家女兒願嫁入這等王侯人家!攤上忤逆的罪名!這等榮耀,要來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