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自有時。——————《佳人喻》
恨生君未生,君生恨已成;年年相思盡,莫愁彷徨舞,恨思君已老,君思恨未憐,憐見月下影,幾許夢寒幾許傷!——————《恨生鉞舞》卷首語
容華一朝盡,惟餘心不變。
隨著夜幕的漸漸深去,原本昏黃的燈火,此刻變得亮堂起來,樊孤塵一行二人來在一處燈火通明的客棧前,習風吹拂著久經風雨,早已彰顯年輪的招牌,借著火光,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書寫這幾個大字的人功底渾厚,‘迴雁居’分外顯眼的陰書草筆,此處素有‘北雁至此不南飛’的讚譽!
店裏的夥計正好此時出門送走前來光顧的客人,見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兩人,一人一騎踟躕不前,於是甩了甩手裏的汗巾,撣撣身上的灰燼!
“兩位客官,裏邊請!”那小二哥很是熱情地上前來招呼這兩位門外客。
看著小隨滿臉的倦意,旁邊男子手中持有佩劍,自然是知道來人即是江湖中人,他久立於此,接待來往客商無數,察言觀色本就是他們討活的基本功,故而上得前來,將兩人迎了進去!
“小店正好有一間上房空出來,兩位來的可真是時候啊!要不?二位將就將就!嗬嗬!”
看著裝束,他早已分辨出,來人本就是一主一仆,故而將就二字,隻是客套罷了!
“有勞小二哥,我們就要了那間上房!煩請前麵帶路!”
“公子!……,隻有一間上房,你我豈不是……!”小隨進得大廳之後,屋內的暖風早已驅走了她身上的寒意,是以,緊隨身後,聽得樊孤塵與店小二的攀談之後,得知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為不妥,於禮教不合,方才問言道。
樊孤塵聽得小隨一席話,不由頓時醒悟,繼而言道:“沿途日夜兼程,想必你也很是倦乏,我要的那間上房,是給你安頓歇息的,今晚……!”
言辭說的一半,忽覺身後有人尾隨,故而停下了後麵的半句!
說話間,三人已然到了,樊孤塵自囊中取出一錠黃白之物,交與那店小二手中,說道:“這是房錢,勞煩小二哥幫忙把吃食送到房間裏來,剩下的權當小二哥你的幸苦費了!”
那夥計接過樊孤塵手中的黃白物,在手裏掂了掂,答謝之聲連連,隨即,下得樓去,看著背影好不樂嗬,嘴裏哼著小曲兒下得樓去,樊孤塵不由心想:懂得滿足,平凡是福!有些時候,真不想自己有著這種那種的身份,名望,活得虛偽!何時可以脫掉一切,過一回日求三餐夜能一宿的平凡人!
“公子!方才的話你隻講了上半句,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去辦?你且去吧,擔心些,我……!我不怕的。”
真是個善解人意的人兒!樊孤塵內心念道!
她愈是這般,叫樊孤塵心裏愈是有更多的牽絆和不忍!這種思想,此時亦正慢慢地不由自主地在心裏為她騰出一份空隙,這種感覺,是不盡然的,往往在某一種意念的驅使下被掩蓋。不易袒露,不予言表!
“我發覺,一進城便有人緊跟著我們!”樊孤塵冷不丁地說道。
聽言,小隨連忙收拾起手中一直緊握的物什,孰料,雙手一個抖落,其中一件掉在了地上,樊孤塵連忙上前將其拾起,繼而輕聲言道:“鎮定些,有我在這,諒他們不敢亂來!”
話畢,仔細看了看手中拾起的那個物件,說道:
“這護腕是做給誰的呀!捏在手心裏都感覺挺溫暖,不知誰有這福分,能用得上!”
“才做好了一個!等另一個也做好了,就……!就送給公子你,好嗎!”
話畢,樊孤塵持物呆杵,良久不語,他知道小隨說出這番話的意思,心中湧出的一種奇妙的感覺,瞬間被掩飾!
小隨見樊孤塵聽言後有些沉默,繼而解說道:“公子!那日我不小心在公子手上劃了一道口子,留下了一條疤痕,做的這對護腕,隻是為給公子遮住疤痕而已,別無他意!公子!”
“也好,免得到時候被南宮姐姐看到,又該說我不懂照顧自己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隻見她一口一個公子,說出來的理由,何其簡單,然而,她在這對護腕上傾注的心思,又能與誰共勉!
咚!咚!咚!幾聲門木的敲打之聲,緩和了房內的種種!
“誰呀?”
“客官,您的飯菜好了,我給您送來,請開開門!”聽著店小二的敲門,小隨蓮步碎邁,迎上前去開門。
接過店小二手中的飯菜,將其擺放在幾桌之上,之後她便很是恭敬地退後,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趕了一天的路了,想必你也餓了,過來一起吃點吧!不必拘泥那麼多禮節!你我沒有什麼主仆之分。”
喀咚!房頂上立時傳來一聲破瓦裂瓷之聲,樊孤塵剛要拿起碗筷進餐,忽然被這個一路尾隨的不速之客攪得沒了食欲。
站立一旁的小隨隻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耳目自然沒有樊孤塵這個練武之人來得聰慧,隻是看著樊孤塵表情突異,心裏自然早已明白了所為何事,立時,氣息變得更為甚微!
“在此等我片刻,我出去看看!”樊孤塵連忙起身自案桌之上拿起佩劍,行至窗口,忽又轉身言道:“用餐過後,你就早早歇息吧,一會飯菜該涼了!”
說罷,便準備跳出窗去!
“公子!……!”被小隨一聲喊住之後,樊孤塵又再回過頭來,隻見小隨手中拿著那對護腕,已經做好的那一隻,繼而言道:“夜深天寒,戴上這個……!或許能抵擋些寒意!”
“也好!反正現在這對護腕還沒有做好,我便先戴了去,等我回來再還給你,好讓你把另一個也做好,那就兩全其美了!”
聽言小隨一邊替他穿戴完好,一邊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雖然關係熟稔,卻又疏之千裏的少年,眸子裏的些許意願,被一抹而過的笑意又一次深藏!
樊孤塵哪裏懂得這女兒家家的心思,他的一門心思所係的,此刻隻怕隻有南宮戀兒一人,護腕上傾注的心思,全係於那一針一線的女紅,隻是他怎麼也不會去留意那副圖案的寓意!
樊孤塵跳出窗去借力上躍,已然騰空飛至樓頂,凝神靜氣,洞察四周,聽聲辨位!孰料,才一著落,正好與那之前一路尾隨的神秘人打了個照麵,那人一直專心聽察腳下房間裏所發生的聲響,不料房中之人此刻貿然現身,不由嚇得六神無主,好在那人也是個練武行家,雖然情況突然,腳下根盤紋絲未動,定若鬆柏!
陡見得樊孤塵現身眼前,猛可拂袖掃去,趁勢腳下馳點,一時也管不得自己身處屋頂,泥瓦已不知在腳下碎了多少!
“誰啊!這麼缺心眼,半夜三更地跑到房頂上去,攪得連個安穩覺都睡不上!”
“小二!小二!你們這怎麼回事,吃飯吃飯,怎麼吃著吃著天上掉麵粉還有餡餅呀!”
“他奶奶的,哪個渾球沒事吃飽撐的,……!”
…………!
樓下早已叫嚷著喧嘩起來!
房頂上,兩人相視良久,那人一身夜行衣裝束,透著燈火的照映,可以知道,此人七尺身形較為瘦小,右手始終緊握著一件物什,由於兩人之間還是有一段距離,一時間還看不清他手中所持何種兵器!
“你到底是誰?緣何一路跟蹤我們?”
“誰說是在跟蹤你們,你有證據嗎!”
“你最好還是快些言明來意,否則動起手來,再解釋也都救不了你的命了!”
“哈!哈!哈!哈!……!笑話,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憑什麼說是我跟蹤的你,怎地不說是你們一直礙著我的事情呢!好狂妄的人,”那人說話間,擺弄了手裏所持物件,原來是一把折扇,輕搖了兩下,繼而又看向樊孤塵。
“你是不肯說了!”
“如此狂妄!我倒想聽聽你有什麼可說的!”
兩人你來我往,口角甚狂!樊孤塵見一時也問不出什麼,遂,言道:
“那就手底下見真章了!”說罷已然手腳大開,擺出了陣勢,樊孤塵此時心裏早已被他言語激得怒火中燒,恨得牙癢癢!
“哎呦!要打架啊,追上了就跟你打!看鏢……”話音剛落,那人假意投出飛鏢暗器,嚇得樊孤塵連忙閃躲,於是他便趁勢縱身躍下屋簷,消失在了無盡的夜空中!
樊孤塵見自己一而再地被人戲弄,心中好不惱怒,於是順著那人消失的方向,連連踏步借力,追趕而去!
隻是那人一飛落地之後,便即刻換了裝束,側過身來,忽閃忽閃的夜火將那人的麵部輪廓照得清楚,正是隨著樊孤塵一行同時入城的那名男子,名喚柳飛!
原來進城之後,他便命人一路尾隨樊孤塵二人至此,此番他親自前來,定然是為打‘天行劍’的主意而來的。
透著邪氣的神情冷冰冰地低吟道:“孤塵子,任你本領超群,卻怎麼也料不到,那黑衣人竟然會是我這個斯文人!我奈何不了你,不如先引你去‘雁翎宮’,讓城主去去你的霸氣再說!”
寒雁城一宮十三院,席地甚闊,縱橫逾百裏,湘江流水,穿城而過,自西而東,與瀟水相合,終入洞庭,而歸長江,故常以瀟湘稱名湘水之地!
雁翎宮,鼇居其元,十三庭院身後整齊排開,皆是磚瓦宮牆,鮮有假山活水,三兩相襯,不盡悠然,庭院之間無有長廊,且燈火相印,皆彙聚於地處中央的雁翎宮前,與雁翎宮裏的明暗相托,瞰視去,宛若一隻大開屏羽的孔雀鳥,似此等工匠巧妙搭建組形,翎羽燁燁!當真是獨具匠心,別有一番靈韻!
莫連成雖為一城之主,卻隻在江湖當中有著一席之地,正統權勢卻是失為旁落,唐庭衰落,佞小得勢,各路諸侯紛紛踞地稱雄,唯寒雁城這一席之地,事恭卿主,是以為各路‘同僚’爭相吞並入駐,好在寒雁城於綠野江湖占得一份,而龍行司素來隻理江湖事,早年便有斷言,唐庭與龍行司一脈相承,同興同亡,是以寒雁城根基深固,幾番**皆未動搖,其城主似王而非王!
亦是他這般始終保全忠義,才得以龍行司格外寬厚,令覬覦齷齪之輩不敢輕視!因此雁翎宮實為將軍府,將軍府持舵之人,便正是此時城主莫連成,旗下佛陀地處五嶽之秀衡山,破軍為名;貪狼遠處湘西,魂斷飄渺羅刹綾;僅聖子峰遙相較近,位於寒雁城畔,迴雁峰上!
將軍府雖然盤踞勢力為眾,其施行經費,卻絲毫不取於民賦,莫連成早年經商有成,賈通天下,是以維係旗下眾口不欠絲毫之短!
“主公!我部‘避水瑤琴’於月餘前遭竊,現如今下落不明!門主詳查之後發現……主公一室的族譜!也一同有失……!”
雁翎宮廳堂燈火通明,仿佛完全將深秋末旬的漆黑,拒之門外!堂下一氣喘籲籲的人,單腿禮跪在地,雙手抱拳,垂首恭敬地向堂上之人,稟明事情緣由!
“此事我早已知曉!你一路馬不停蹄,想必已經累了,下去休息吧!”言語倒也隨和,毫無上下分別之意!
待得那人轉身退出宮門之際,堂上之人低聲,沉吟道:“多事之秋,諸多不順!唉!難道天亡我城!”
那說話之人雖未及天命,卻也早過不惑之年!庭宇富盈,八字劍須倒掛,身形嶙峋如削,周遭衣物掛飾,收拾得幹淨整齊,滌塵不染!雙手駝於身後,兩眼似是呆若一般停留在正前方的一塊匾額之上,凝視許久,不曾移動!
‘真武笑將軍’幾個金黃湛湛的隸書陽文,高懸於廳堂內的燈火通途照耀映襯之中,顯得格外雄壯,這匾額曾是他與父輩瀝血沙場,一將功成萬骨枯換來的豐功卓著,此番他凝視著匾額之上的行文,思緒萬千!
數十年前,自從李唐衰落之時起,天下群侯爭相踞地稱王!
因莫連成曾率部堪亂有功,被王室授予其真武將軍殊榮,時隔幾十年過去了,這牌匾依然熠熠如輝,未染塵土!
現如今,一直以匡扶正道為己任的龍行司,卻對其麾下部眾發出了‘天行令’,這無疑是將他之前的種種忠義之舉,一朝全否!怎能不叫他痛惜往昔,甚至他對此次的;‘天行令’出處是否正途,都產生了懷疑!莫連成向來對部下律條嚴謹,似這等與苗疆番人勾結,荼毒中原之事,在這之前他都是毫無覺察,不知龍行司是從何處得悉這等莫逆的罪行的!
此罪行,於天下,人神共諸!
加之此時湘西鬼都,情使貪狼殿至寶‘避水瑤琴’偏又遭人奪竊,其門主古音琪更是因此倍感羞辱,幾次修書前來請示,若非他一再安撫壓製,隻怕這座孤立之城更為迷亂,湘西鬼都的‘避水瑤琴’遭竊,然月餘前,恰好天行令現身江南霍家之時,傳令之人亦是身攜此琴而去!
霍家財氣,富甲天下,此時群豪你爭我奪,動亂不堪,若想兵強將廣,利於不敗之地,霍家的財力,便是各路諸侯的必爭之地;另,湘西鬼都置放著他們莫家宗室的根本,族譜!
霍家門媳莫顏隸屬他宗室後人,自然族譜收有其生前身後之事,自然也是記錄了十幾年前獨孤氏三兄弟與霍元齡主仆,以及江南煞之間的一些糾纏過節,此番‘避水瑤琴’失落之時,恰巧族譜裏此卷竹簽亦同時不知所蹤,由此推想種種,不難猜測,此次‘天行’定然有假!
令現霍家,而恰好霍家有人牽連其中,為接‘天行’必清舊怨,是時霍家牽涉江湖仇殺,傷殺已成定論,霍家富甲天下的財力,自然亦是無有閑暇照料,分崩離析在所難免,然而將這一切萬惡的眾矢之的,卻指向了江湖孤城,寒雁城!
似此等一箭雙雕,置身局外的計謀,清靜下來,不難看出,然此時,已經為時已晚,‘天行’劍令相合,共赴寒雁城已成定局,若要洗清罪責,除非龍行司親徹其令,但若此令為假,平常人又豈能令龍行司動用‘止緣山莊’的武林絕跡,而出江湖肅清此事,唯一的可能便是半途截得懷揣‘天行’之人,阻止劍令相合,然而此舉,無疑開罪於整個武林,成為眾矢之的,其後果更是不敢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