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及此之時,不免歎息一聲,竟不知房梁頂上,正暗暗伏臥著手攜‘天行’之人!
因樊孤塵一路緊追猛趕,卻還是不見那蒙麵人蹤跡,等他回過神來之際,已然進入到了雁翎宮的宮牆之內,正欲退去之時,赫然見得一人行跡倉促,蹌蹌踉踉直奔中央宮門——雁翎宮而去,遂,輕聲落地,三點兩踏,躋身躍上房梁,一窺究竟!
日前隻知攜劍來此,也不知去往何處尋找得令之人,是以幹脆從此事的源頭,寒雁城主雁翎宮開始查找!
樊孤塵聽得許久,毫無可用線索,無非是聽這雁翎宮主莫連成,鬱鬱寡歡,憂心歎息罷了,遂,欲抽身離去,孰料,手中‘天行劍’與那瓦礫之間,發生了磕碰,一時間弄出了聲響,當下心頭一急,立馬雙足借力騰飛,逃之夭夭!
一宮十三院,那般惟妙惟肖的局勢構建,並非為了眼觀美妙之利,更大的深藏,令人難以察覺的便是,一十三院的燈火,將雁翎宮的輪廓照應得麵麵得體,若有人夜伏在雁翎宮之上,從十三院的之間門庭皆可立覽無餘,加之夜空漆黑一片,燈火通照之下,夜伏之人自然無所遁形!
十三院中,暗藏雁翎宮護城禁衛軍,個個身手敏捷,身經百戰,以一當十的勇士!
是以,樊孤塵此番自以為聰穎過人的舉動,卻將自己的夜伏雁翎宮頂之態,暴露於人前無餘,在其正欲抽身離去之時,身後早已跟上了四五個赤手空拳之士,一對對眸子死死地盯視這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樊孤塵心想道:難怪剛才進來的時候不見一個人,原來都躲在暗處,等自己靠得近了,再一擁而上!
就在樊孤塵轉身意欲騰空的刹那間,立時感覺前胸後背有如芒刺針紮,五六隻碩大的肉掌,暗藏著十分霸道的內力,頃刻間,幾股雄渾的內力灌注體內,隻覺氣血翻騰得厲害,髒器如碎裂般劇痛,稍時間,翻滾的氣血忽而變得凝滯如結,一口腥紅之物立時湧出喉嚨!
好在他家族內功根基穩厚,遭受如此重創,依然可以凝結丹田之氣,不至於被人打中氣門,以至於真氣渙散,形同廢人!
“何方狂徒,竟敢夜闖雁翎宮,此番隻怕你是有來無回了!受死吧!”樊孤塵昏昏沉沉中聽得一人喝斥道。
眾人將樊孤塵合力重創之後,紛紛先後著地,隻是樊孤塵此時內息凝結,再無餘力保得周全,直挺挺地淩空下墜,眼看著就要摔得骨節斷碎之時,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道推至,將其下墜力道盡消,以至於落地之時也隻是有些許碰撞罷了!
方才一連番的變數,僅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稍縱即逝,樊孤塵根本無法反應,天行劍依然閑在鞘中,樊孤塵落地之後連忙席地盤腿,開始調息剛才氣血翻騰所受之苦!
眾人全神貫注著眼前這個懵懂少年,不知其是因一時誤闖還是不識此地凶險,冒然進犯!還是來此有所圖謀,之前的那一招重擊,若估計不差,已然奪去七分生命!
“他或許隻不過是個生活所迫的偷兒,爾等怎可下得如此重手,要他性命!”話音剛落,將樊孤塵團團圍住的眾人立時分出一條道口來,那人還是信手駝於背後,神情如定般地自雁翎宮外走過來!
看他走路步子沉穩,神情如斯,顯然是一把內家好手,方才樊孤塵下墜之時施以援手的,也定然是他。
“主公!”待他站定之後,圍著的眾人連忙單腿跪地,禮相對待!
莫連成信步至此,著眼細細打量了眼前這個少年一番,見其麵色由紙白漸轉紅潤,驚奇言道:“好強的內家功底,遭受如此重創,調息片刻,竟然可以自愈五成傷勢,想必他也不是什麼苦於生計的偷兒!”
“此子定然有些來頭,就是不知是哪家名宿之後,當今武林有如此內家造詣者,其數不過三人?”細細打量許久,莫連成忽又言道。
“臭小子!”圍著的眾人之中,一人言出之際,伸手便化掌為勾,直取樊孤塵咽處,此時樊孤塵潛心入定,調息內傷,外力斷然不可有擾,否則當場斃命!
“慢……!”莫連成急忙出言喝止,那人指勾頓時停留咽處,隻消進得半寸,便可捏碎其喉骨,在場眾人很是不解,為何莫連成接二連三,一而再地饒過眼下這少年的性命!
看著部下眾人的不解之情,莫連成繼而言道:“你們可曾知道,我之前說過的天下有此修為的人不出其三的這三個人是誰麼?”
眾人立地不語,他們都是世襲的雁翎宮屬從,城主之意,斷不敢違抗!
“不敗神話龍行司主;無常劍邪化血教主;以及後起之秀樊家,前兩者素不過問江湖事,而樊氏一族早在十年前便匿跡江湖,眼下這少年年紀不過雙十,唯一的可能便是這少年乃樊家後人,你等可還記得十年前的一段塵事!”
“主公說的可是十年前樊氏夫婦將其獨子,年歲不過十秋的稚子過忘河,入參劍崖一事!”
“正是!”
“那這小子,豈不是……!”
“主公!”眾人頓時知曉眼前這造詣非凡的少年究竟出師何處了!
參劍十年如一日,終得‘天行’隨身!
此少年,出身樊家,手中執掌‘天行劍’此等利器,更為緊要的便是此時的‘天行’關係著整個寒雁城,將軍府的存亡優劣!
圍著的眾人一對對眸子,切切地盯視著莫連成,隻待他一聲令下,眾人便頓時結果了這個於武林中份量重大,而此時卻給他們帶來危機的少年!
那一對對炯然的眼神,仿佛要把樊孤塵活活吞噬一般。
隻是他們知道,莫連成不會下令誅殺,因為在這之前他便兩次保得這少年性命!
“不要再追問了,我曾經答應過劍聖嶽龍,饒過手持‘天行’的人一命,你們想叫我食言而肥,做個背信棄義的人麼!”莫連成言語懇切,但其中也不難聞出一些言不由衷之意!
劍聖嶽龍,乃龍行司與外界相通的第一道屏障,參劍崖的主人,看守著衣冠塚,從不與外界來人接觸,於當今武林中除了老一輩的聽說過其人其事以外,武林的後起之秀皆都不曾風聞其言貌!
其劍術造詣出神入化,摘葉傷人,與江南煞,無常劍邪冷寒霜師出同門,但其劍術造詣獨具一別,是以其性格更為孤僻清高,在當時武林中竟無一知己相交甚深的好友,唯獨與這將軍府主事莫連成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交情,說是交情,也隻不過一麵之緣罷了,當時寒雁城遭遇動亂,部下四分五裂,奸佞之輩覬覦城主之位空虛,紛紛各自為政,盛名一時的寒雁城將軍府險些遭遇滅頂之災,好在當時嶽龍於師兄弟三人聚首於此,他見不得這般以下犯上,弑主謀逆的行徑,當時莫連成尚屬年幼,毫無建功,難服於眾,是以當時將軍府部下齊聚一堂,謀逆爭位!以至於造成血流成河的慘烈之象!
於是便出手製止調解,才叫年幼的莫連成幸免於難,後又助其堪亂有功,得下這‘真武笑將軍’的功勳,自此,寒雁城將軍府功成名就,以德服眾,德行於天下,離亂的部眾亦是摒棄前嫌,重修於好!
年幼之時劍聖嶽龍的一時口頭許諾,不料此時竟保下了樊孤塵一命,莫非這便是天下蒼生所傳頌的‘前因後果’!
是時,又自門口奔跑進來一人,那人手托書信,一直低頭行進,顯得格外尊崇主上,口中叱喊道:“主公,楚王差人送來書信一封,請您過目!”
楚王便是當時稱雄於楚湘的馬氏一家,自李唐皇室衰落之後,凡有兵馬的割據政權,各自上表稱王,同為炎黃子孫,此間亦在權欲的驅使下,露出了貪婪的個性,自此便也顧不得忠義節表!
莫連成自那人手中取過信件,詳盡信中意涵之後,隻聽得他暗暗地歎息一聲,之後便滿腹心事地步向雁翎宮門!
“由他去吧!不要為難他便是!”扔下一句言語,便闔上了雁翎宮氣勢宏偉的大門,場內氣氛依舊一團寂靜。
“給他留個記號,長長記性,不然還以為咱們將軍府是那種想來就能來,想走就得了的!”
說罷一人,雙臂渾然成舞,衣袂飄拂之聲連連,然而樊孤塵此時依然一味端坐在地,宛如空視一切外擾一般,紋絲不動,忽然,那喊叫之人一掌猛可釘在樊孤塵胸口!
然而此時間,那人隻感覺這一掌恍如擊在了磐石之上,起不到絲毫作用,樊孤塵還是安靜地端坐在那裏!麵色無異!
“怎麼回事?”那人惡狠狠的盛氣淩人般的麵色突變,眉宇間盡露恐慌,殊不知,樊家的‘鼉黿真氣’乃是一門上古玄功,固本培元,氣血雙行,最弱之時醒轉,隻要體膚未有損傷,留得一口氣息,所受之創傷愈烈,醒轉之後愈強,似這等得天獨厚的功法,非尋常人所能料及,是以,他一掌擊去之後,立時驚慌失色,沒了主見!
“咦!還真是奇了怪了,這小子明明內傷過重,已是氣若遊絲,老六這一掌少說千斤,亦足有八百,怎地打在他胸口絲毫反應都沒有!”
“這廝手裏的‘天行劍’,近日來令主公寢食難安,性情大變,城主雖然顧及信義再三饒過他,倘若他……!”
“對,殺了這廝,就當是咱兄弟為主公除去這個心腹大患!城主顧及信義,卻苦了自己,如今主公不在這裏,咱兄弟就當主公不知此事便是!
“等到日後主公追責起來,木已成舟,並沒有背棄故人之義!”
樊孤塵此時心神已漸漸恢複,耳目能詳,眾人的一番議論言語,早已被他收入耳中,心念道:這些人怎地不聽從主公號令,他才一轉身他們便行這忤逆之事!真叫人惋惜,現如今性命拿捏在他人之手,卻還要讓自己聽見他人是如何商量奪取自己性命!想想也真是可悲!
“囉嗦什麼。要動手就快點,到時候等這廝調息完了再動手,萬一弄出動靜可就真壞了主公的信義了!“
說罷幾人便要動手,孰料,正當他們擺開架勢,雙臂灌注渾身蠻勁內力之時,樊孤塵迫於情形,隻得強行中斷調息療傷,盡丹田之氣,血行鋒海,氣衝淵嶺!
全有拚死相抗之態,鬢間汗如豆粗,之前遭人襲擊,全無防備,是以傷勢極重,此番有了前車之鑒,樊孤塵再不敢大意,雖然療傷之時,氣血折損得厲害,隻要此刻還能提運半口真氣,抵擋這第二波強襲,二次傷情必能在最大限度上有所減輕!
此時的樊孤塵已是強弩之末,虎頭蛇尾,後勁不濟,倘若真的化解不了眾人罄盡全力的一擊,隻得悔恨自己稍前行事草率,全然察覺不到那房頂之人的計謀,以至於此刻深陷絕境!
‘天行’此時非但再也挽救不了自己,卻還成了石沉大海的一塊鉛鐵!
圍著的眾人之所以會如此,很大的一部分是因為其身旁的‘天行’,思量間,幾對雄厚的肉掌已然打在了樊孤塵的前身後背,幾股霸道的內勁立時竄進了經脈,樊孤塵隻覺胸口劇疼得厲害,腹內髒器宛如節節碎裂一般。
“啊!”切膚般的劇痛令樊孤塵再也抑製不住,叫喊了出來,那嘶喊惋惜淒絕,歇斯底裏!
樊孤塵片刻間竟然連遭兩次重擊,哀嚎之後立時激發出他心底的殊途同歸之念,生死置之度外,抽搐著雙手一抖,‘天行劍’立時脫鞘而出,右手持住劍柄,拚盡餘力,將眾人之縛掙開,環手一式‘秋風掃落葉’盤旋而刺,猛然,隻聽得遍地嚎叫,原本魁梧站立的十幾條漢子,此刻皆都倒仰在地,抱足而嚎!
原來是樊孤塵這一舍命的還擊,不偏不倚正好刺在了他們的膝骨之上,‘天行劍’鋒芒何其淩厲,立時間膝骨碎裂,下肢盡廢!
一擊還招之後,樊孤塵亦是渾身全沒了勁道,隻得將‘天行劍’立插在地,艱難地撐著身子,回神看了看四下的情景,旋即言道:
“我也是被你們逼得無路可走了,這可怪不得我!”
亦或許這正是應了人們常說的一句話:話不可說盡,勢不可去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若不是他們的咄咄逼人,步步緊逼,亦換不得樊孤塵這一舍命的還擊,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義。
以身試法者,必將自食其果。
喘息了片刻,樊孤塵害怕這些人的嘶嚎會引來更大的危險,於是拖著重若千鈞的步子,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宮牆門口,畢竟此處乃是寒雁城心腹之地,戒備定然森嚴,之前被切碎膝骨的那些人的嘶嚎之聲,此刻果真招來了第二撥守護將士,樊孤塵陡然見得眼前黑壓壓的一片,手中的火種熠熠刺眼!
此時樊孤塵已然知曉,自己生還無望,心神稍一鬆懈,立時昏死過去,沒了知覺!
秋深思靜夜,夜夜笙歌欺;窗前明月,香消嫋嫋!卻總一把弦,舊景墨新人!
原來那柳飛卸裝躍下房簷之後,並未閑下,他一麵將樊孤塵引入雁翎宮闕,另一邊卻費盡心思盤算,怎樣混過雁翎宮的眾多巡戒耳目!
去到他那日夜魂牽夢縈的地方,不惜以身犯險,這種感覺十分強烈。
等到樊孤塵隻身深入雁翎宮宮牆之內後,他便眨眼即返,卻並未走遠,委身城牆夾道黑暗處,暗下注視著,眼前這位,人所稱頌的‘天行劍’主人,孤塵子究竟是徒有虛名,還是當真武藝超群!藝高人膽大。
當下眼見得,樊孤塵一連遭受兩次毀滅性的重擊之下,依然還可以憤起拔劍,連傷雁翎宮日夜守護的十三勇士,不由暗自驚歎不已,亦萬分慶幸自己!
慶幸的是方才並未因為一時的技癢,而與樊孤塵自那房頂上拆鬥,否則,此時的自己斷然不可能還可以在此,藏身一旁,冷眼觀戰!
見得樊孤塵持劍割碎十三勇士的膝骨之後,便縱身躍出宮牆,直取西門而去,而西門的歸屬,便正是寒雁城將軍府麾下聖子峰所駐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