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铩羽行龍劍》,其勢難度,其法難純!
前一輩的,恩恩怨怨,他們已經全力結束在了他們上一代,以免這些後輩們步他們的後塵,卷入這場持續了幾代人的仇殺,故特命他們二人一旦查明事情緣由,即刻回莊,段七代師行令,命他們兩人一同前往,一則是好路上有個照應,二則是有意讓霍君羨等二人避開他們上一代的恩怨糾結!等到他們行令歸來時一切早已妥當!
這日,天!依舊明朗如湛,風!依然拂麵如紗,碧綠如畫,詩賦難當!南楚大地,一片錦繡,花好時光,林間濕霧還未消散,鬆露霧珠折射出這山光正濃,初伏水麵的一縷朝陽,泛泛瓊林,參差不已,乍一眼望去,飄忽渺渺!
天盡人間湖光色,破曦一瞥林間人;來來去去江湖路,冷冷清清刀鋒寒。
清風一縷,送歸流水;箐竹林中,兩小子正醒朦朧睡意,一個衣裱華麗,裝飾琳秀,一個素衣襲身,遊俠襤褸!霍君羨抖了抖整夜露宿薄染衣袂的霧水,醒了醒眼!
“啊哦!來人,我餓了,送早點來!”
長長地伸著懶腰,滿一副少爺架勢,隨聲吆喝,稍時,幡然醒悟,冷哼一聲,自笑嘻嗬,轉眼看了看段七一眼,見他冷眼瞥視著他,冷冷的手中利劍,冰寒的鷹隼,令霍君羨不禁冷戰一噙,便出言問道:“怎麼?看我很不順眼啊!咬我啊!”!
隻見得霍君羨言辭調侃,氣得段七麵目抽搐!唇齒嗑咬,強忍著這一路以來霍君羨給的不痛快。
正待霍君羨嬉皮笑臉,不恭於世之際,段七猛可抽劍出來,橫立於霍君羨脖頸之上,怒言道:“再廢話,擔心我割了你舌頭,一路上都不曾消停一會,真是少爺不識甘辛味!”!
自小霍君羨獨子立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自然過得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逍遙自在了,也難怪方才一覺醒來就吆五喝六的。
“跟你這個木頭呆在一起,不悶死都得煩死!”霍君羨依然表情隨和,端坐在地!也故作輕視,隻見得段七依舊神情肅穆,冰冷的眼,冰冷的劍,冰冷的人!而心,沒有了‘凝傲劍訣’!他的劍,永遠都練不到心若冰清!而‘凝傲劍訣’此時卻醒刻於眼前這人心中!
“嫌悶?少爺你大可以自己上路!我不喜歡太多話的人!”段七言辭犀利,對霍君羨也給不了好臉色看,聽言霍君羨心情甚堵,白了對方一眼,隨之便又視若不屑,轉身自身後丈餘處解開馬韁,躋身跨步上馬。
側過臉,兀自言道:“再不能耽擱,該上路了!”說罷揚鞭徑直向前奔去,段七理了理隨身物件,隨即跟了上去!
霍君羨雖心頭有火,但卻知道此次任務關係厲害。
前行一段,且行且停,終究兩人並肩齊行,一路山澗崎嶇,極難行走,濃霧中穿過蔥鬱密林,飛馳如白駒過隙,很快兩人來在一處林間茅廬!
見那草屋極其簡陋,孤立於這人煙罕跡的山路旁邊,更顯得年久失修,破敗不堪,兩人之前趕馬行進,茂林中已不知此處是何處地界!
心想此處既然有人定居,自當知道此處是何地麵,正好上得前去問個詳盡,正待兩人商量誰前去詢問之際,自那茅廬當中悠閑走出一老叟,那老叟素眉銀發,手中握持著一杆煙袋,佝僂的身軀,宛若一副飽經滄桑的模樣!來在園中,抬眼望了望這普照霞光的山穀,嘴裏哼著曲兒,好不自在!
“敢問這位老者,此處是什麼地界?”霍君羨下馬上前搭訕言道。
聽言那老者方自山林陶醉中醒過神來,輕啄了口煙,吐著雲霧嘻哈言道:“原來是兩個小娃娃啊,問老朽有事麼?”
那老叟轉過身來,信步朝二人迎來,老叟依舊佛麵嘻哈,若童稚氣!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兩個少年,眼看著段七神情肅穆,徹骨的冷,透心的涼,忽又轉眼看向一旁與之前自己搭訕的霍君羨,見此子麵相溫淳纖和,很好親近,於是便又繼而言道:“此處已是將軍府聖子峰的地界,從這裏到城裏還有大概半天的行程!”
寒雁城,將軍府,天南地北無雙義;破軍門,貪狼殿,聖子峰下不盡歡!洞庭畔,瀟湘水,鬼域西門鳳凰瑞,焉寂寞,了孤獨,墓塚忠魂衣冠欲!
寒雁城以將軍府立足江湖,而將軍府門下又以破軍門、貪狼殿、聖子峰,三大門戶深涉武林當中,寒雁城風淚三使:破軍門佛陀手若樺,貪狼殿飄渺紗古音琪,聖子峰花非花風泅淚,此處既然已經到了聖子峰,將軍府的地界,想必寒雁城就近在眼前了,兩人心頭一陣歡暢!
連日來風餐露宿,兼夜趕路,行程雖然未得耽擱,熬過的苦楚隻有自己心裏痛苦,此刻即將到達一行的目的地,心中既是興喜又是驚悸,喜的是任務最枯澀的一部分已經完成,自己也就可以好好放鬆放鬆了,擔心的是寒雁城將軍府根深蒂固,龍行司交代下來的令文又是勢在必行,再者將軍府眾望所歸,人心歸依!
枝繁葉茂自然根盤錯結,寒雁城不管是於此一帶,還是放眼江湖皆都堪稱翹楚無虞,此等功業,皆得益於寒雁城曆來秉承龍行司統持江湖原則:天道輪回,令怒四海!悲天憫人,澤化眾生!
那老叟看了看兩人一眼,輕啄了口煙,旋即言道:“兩個娃娃!一路上風塵仆仆地趕路,想必也有些辛苦吧!來!進莊子裏來喝口茶,歇歇腳,”說話老叟湊近身來,領引兩人入園歇息。
正自兩人隨老叟身後進得園中,刹那間,茫然從林間充斥著幾乎來自天界的音弦!
那音弦粼粼繞穀,馳驟如凝,滑澀斷連,婉轉如削,使得林間聽聲之人皆都神形若往!宛若彌留之際般的清醒釋懷,翕然莫若,黯然銷魂!
霍君羨陡然覺得身邊這人,龍行司聖殺手的衣缽傳人:天南第一聖殺手江南煞的高足。
慧劍冷麵,周身殺氣,劍侍而未寒心,雷鳴不及劍快的段七,平時遠人千裏之外,渾身冷寒殺氣的人,於這瑤琴音律之間,頓消全無,霍君羨斜眼看了看他,他的臉,他的氣息,還有他手中的劍,卻絕然看不出來他竟然是譽滿江湖的天南第一聖殺手!
刹那間,極平凡的一個人!
音律悠揚傳來,洗滌著園中一老二少的眷顧,“好強的內功!”一旁的段七似是滿懷戒備地說道,那老者兀自地看了看身邊的這兩個年輕人!
不知綠林外,難得有意天。那老者隻知這音律當中旋律悠揚婉轉,頂多也就是與眾不同的一個性情中人的一頓渲泄罷了。
“那撫琴之人,遠在幾裏之外,音律卻如此清晰,還真是個不一般的內家高手啊!”霍君羨隨即續而言道,老者既然聽不懂兩個人的言談,知趣地走進茅廬去了,段七與其相視一眼,繼而忽又冷爍地言道:“那人……是個女子!”
兩人在園中石桌旁坐下,小憩片刻,那音律既是用內力發出的,兩人早早便運功相抗了,弦音入耳,動以氣息,潛之於脈,遊神於界,趨之若鶩,太虛幻影!
霍君羨內功基礎較之段七稍出其右,是以,段七未能遊神其中,他雖功夫卓著,然江南煞未敢將其精純內功傳授於他!是以他抵抗不過,隻能勉強維持吐納正常!
因為江南煞的兩大獨步武林的絕學是決然不能同時存在於一個人的身上,《铩羽行龍劍》劍法過於淩厲絕情,而‘凝傲劍訣’所係寒冰真氣,以氣禦劍,傷殺無形,絕情劍招,加上寒冰冷心,當初的玉阿羅就是在這兩門絕學融合的契機時,江南煞一時走心成了劍下亡魂的!
所以之後得其衣缽之人隻能是兩個人,一人得以外形劍招,一人得以內練血氣之法。
那老叟自茅廬當中捧出些許茶具,一臉笑盈盈地小跑出來,這簡陋僻靜倒也有茗茶品荇的行裏之家,茶杯印石如磬,紫砂壺中一瀉而下,夾帶著薄薄的水霧,來回周旋零星幾片茶青,微風行來,水霧隨風送入鼻息,入息肺腑,滲進血脈,聞之驟然令人如醍醐灌頂,神清氣韻,眼目若清,耳脈洞悉!
往來一杯茶,清風古道邊;月下對竹飲,弦外三縷音!
“好清香的茶!”段七韻意冷冷地說道。
半口入喉,茶韻繞唇久久不去,是時!那老叟忙叫老伴端些瓜果點心出來,林間僻野,卻也有這般好客的人家,真是世風形勝,那老婦人雙手拖著個竹編的籮篩,裏麵卻也裝的是這土生土長的幹貨,須臾,老兩口自一旁好不欣慰地說道:“這茶,是我那伢仔所在觀中的師父送的,那師父重品尚德,許多官宦世家,富商豪賈都對他十分敬仰,這茶便是那些個達官貴人饋贈來的,我們那伢仔年歲跟兩位後生相仿,特孝順!就是……”說話至此,老兩口麵露喜悅之色,忽又轉而黯淡了許多,沒有再繼續言語下去,聽之段七遲疑了稍許,隨即一口呡下杯中一份,不無言語。
“老婆子,這當著客人說這些幹嘛!真是的!”那老頭小有些慪氣地責言說道!
倒是那霍君羨未免尷尬,適才頓而言道:“老人家真有福氣,子孫能盡孝道,自是前世修來的難得的福分,有些非人力所能改變的事情,還望兩位老人家不要放在身上!”
茶沁鼻香,幽幽山穀!那琴聲早已在無形之中嵌入了這茶韻當間,俗雅相融,倏然間,鬥轉峰回,那弦音舒緩突轉急驟,點點勾彈,掃滑折纖!
原本端坐在石台之上的幾件簡單而又精致的茶具,被這撼動山林的足蹄聲,震動得咯吱作響,探耳聽去,之前兩人的來路方向,漫漫煙塵滾滾如浪,一行人,飛騎奔襲,馳如電掣,馬鳴喑諳,蕭蕭如斯!
鐵騎身後,泛泛塵煙,來人足有數十人,厲聲赫赫,殺氣騰騰!
段七與霍君羨相視一眼,各自放下手中器皿,靜心洞悉!隻是那弦音極度躁亂,任憑兩人怎樣設法靜心聆聽,卻始終都無法抵抗那弦音的擾亂,使目望去,那馬群已然漸漸接近茅廬,當下那老叟細言訴說道:“又是他們!”
“他們?他們是什麼人!”霍君羨有些驚奇地問言道。
隻見那老叟很是愕然地將他半推半就推至一旁角落,四下打量一番,方才輕聲言道:“近日來,寒雁城風雲變色,將軍府對城郭內外方圓三十裏都派出了巡戒,逢人便究,攔路就盤,搞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你們是外鄉來的,要特別避禍!”
說話間,那人群已行近籬笆之外!果不其然,來人足有二十來人,領頭的倆人,一個看似白麵書生,一個卻是雷霆懵懂,五大三粗的莽漢,那白麵書生眉目倒也秀氣,一頭青絲如須垂髻,身旁另外一人卻是童顏怒目,毛發豎立!兩張臉上淺淺鋪著一對酒窩,看上去雖然粗魯,倒也有些滑稽!
兩個領頭人,眼睛都惡狠狠地盯著園內的這對江湖小子,和他們的隨身兵刃,是時,那一直盤旋林間的弦音驟然停頓了下來,立時間兩人心頭鬆懈了許多,旋即雙方四目相視一眼之後,緊張的氣息更甚早前!
寒雁城將軍府的突然警惕,定然是得知了這早已傳遍江湖的‘天行令’一事,見這噱頭,足有將執行者格殺城門之外的架勢,當下雙方各自心中盤算,‘天行令’背後牽係著‘龍行司’這個任何人都開罪不起的江湖製衡者,而將軍府素來隔絕江湖名利爭鬥,其存在,更是獨樹一幟,自然也有他幾代相傳,盛名不衰的秘密!
是以,在雙方都還沒有表明身份之前,誰都不敢妄自揣測,段七早早便已將手中利刃緊攥於掌中,耳目並用,隻是那霍君羨始終將那老兩口護在身後,江湖中人麵對江湖中人,本就不應該把江湖以外的人牽連進來,雙方一直僵持。
良久!林間微風吹來,帶著淡淡的茶香,彌漫著這清新幽涼的山澗,倏然,那貌似白麵書生的人赫然言道:“清風綠影!這隻有將軍府才有的茗茶,怎會出現在這裏?”
“那還用說,這隻有一種可能,肯定是這兩個小賊頭偷來的!”那看似滑稽的莽漢隨聲附和答道!那老叟聽言連忙上前解說道:“兩位將軍不要誤會,這清茶是我那伢仔師父所送,跟這兩位少俠無關!還請將軍明察!”
這一通解說非但沒能解開嫌隙,反倒加深了將軍府這兩位頭領之前的斷定;那白麵書生又冷冷詢問道:“這‘清風綠影’,當今世上唯將軍府獨有,從不外送,你這老者真是口出狂言!誰有那麼大方,能把這出水新綠,茗茶極品送給你這麼個鄉野僻壤的老家夥!”口氣突轉狂妄,眼光極是輕蔑,眼瞼餘光掃視場內!卻無有動作。
說罷,段七好不憤怒地舞劍身前,喝聲言道:“說話放尊重點,別以為有人站在這裏一直不出聲,就以為某人好欺負!連長幼尊卑都分不清楚,還好意思來這裏吆五喝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