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上,眾人均注目凝視著江南煞,似是明白其中原委,早在之前獨孤烈便已猜出十之八九,隻是那三人既然懷揣如此重要信令,卻不忙於公諸於人前,無端端挑起這場惡鬥!
眾人陡見這江湖第一聖令‘天行’現於眼前,不由暗自驚愕,且不忙目睹令文涵內,單就這山河混亂動蕩之際,忽聞‘天行’出得,便就是肅清朝野明澄君側這一條,足可令天下武林一鼓作氣,群起而振,力挽狂瀾!
時令浣浣,如昭如歌!
獨孤烈自見得‘天行’之後,加緊調養身心,心傷業已釋懷,江南煞一直不敢拆看行令之文!
因執行‘天行令’時,須絕無掛念,應無歉疚,責無旁責!行令如雷霆,利摧一切……!
這日,豔陽金綻,天藍無雲,獨孤烈、江南煞二人俱將眾人請得齊聚廳中,連日來霍家莊裏自從有了這些不速之客後,雖極不安寧,卻顯得異常平靜!
今日此景,昔日宿敵,今朝卻齊肩坐立廳堂,眾人到得廳堂之後,隻見得獨孤烈由衷取出一物,將之托在手中,口中呢喃著說道!
“日前‘龍行司’發出江湖第一令‘天行令’令中行文所指的便是有關湘西鬼都勾結苗疆壞我河山一事,令文需要各位做些什麼想必不用我老頭子再囉嗦了!”
天行令出,力排異己,振我河山!行令之文言下之意昭然,稍時,江南煞與之相視一眼後,很是闊然地言道:“我承蒙江湖朋友愛戴,得下這‘天南第一聖殺手’的虛名,更為榮幸的便是為‘龍行司’遴選獨寵,得天獨厚做了這‘天行令’的執行者!這令中所言便正是肅清河山必殺令,然而我心中此刻五味陳雜,顧慮頗多,已然犯了‘天行’執行者的大忌!”
廳中眾人一時寒暄嘈雜,猜疑頗多!紛說芸芸。
此時,段七貿然出言問道:“師傅!何出此言啊?難道這‘天行’的執行者一定要不在五行中,身屬天地外的神人麼!不無牽掛,不無執念!”
聽言獨孤烈暗自歎息一聲,也無言語,隻是江南煞斷然回道:“話不可說盡,勢不可去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為師就因為這情愫的執念而去盡緣分,業報難消!”
話中之意,昭然若表,獨孤烈,江南煞,還有那無辜身死的玉阿羅,皆因一情字難越而盡毀份勢!
是時,獨孤烈神情肅穆,聊表坦言說道:“所謂業報,也無非皆因你這‘凝傲劍訣’而起,阿羅她……!果然沒看錯人!……!”
“獨孤……!”
江南煞很是自責地念叨了一聲,然而稍時,獨孤烈猛可突轉心性語氣,深歎了口氣,冷冰冰地惜言道:“阿羅當初是沒有看錯人,你果然獨具慧心,當真將這劍訣發揮極致,然而卻因此違背了當初的承諾!如今,是兌現諾言的時候了!”
兩人言語極是平靜,毫無風波!然而卻字字沉重,句句如鑿,在坐眾人皆是不明其中詳盡!各自相望一眼,之後,隻見江南煞悻然踱進幾步,來在段七跟前,師徒倆相視一眼,江南煞暗自歎息一聲說道:“唉!七兒,為師如今問你,你要據實答我!”用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兩下,忽又向廳中眾人瞥了一圈,垂首沉吟片刻!
“師傅你說吧!徒兒一定心口如一!”段七諄諄答道!
“為師與在坐這些前輩們的恩恩怨怨,應當止於我們上一輩,你不可過問,更不可參與其中,讓恩怨世代延傳下去,你能否做到?”
“徒兒謹遵師傅教誨!”答應得甚是響亮!
“若師傅接下‘天行令’後,無法完成使命,你能幫師傅做到麼?若師傅因為以前過去的一些恩怨而自食其果,你切記不可以複仇之名,遷怒他人!”江南煞語氣稍減了些許,已不再像來時的那般咆哮!他始終沒有勇氣袒露,那一段離奇的過錯。
聽言,段七沉吟了許久,隻是呆呆地望著這個曾經教給他一切的師傅,心裏五味陳雜,不知所謂!
“師傅……!”口中呢喃著言道,他不清楚師傅突然說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到底有何含義,之前的江南煞行事雷厲風行,剛毅果斷,此間竟然這般柔聲細語!
他不知道如何應答,亦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隻是口齒中竟然擠不出半個字來回答他的師傅,江南煞,天南第一聖殺手,頓首呆若!
江南煞目睹著段七的神情,臉上露出了鮮有的不忍和憂慮。
頓言道:“湘西鬼都,素來與寒雁城淵源甚篤,亦或前翻來府鬧事一夥人又與寒雁城有些關聯,‘天行’既出江湖,卻巧又落在他們手中,未免夜長夢多,今日當著諸位的麵,我江南煞鼎言接令!刻日趕赴前往!”
天行者,代天行戒,於關內,草菅人命,蠱惑眾生乃是首罪;苗疆之地,素來蠱毒橫行,令人聞風喪膽!而中原武林之中,擅用苗疆之術者更是為人所不恥!更何況如今山河飄搖!絕然容不得這般行徑!
江南煞當著眾人,坦言接下‘天行’,那麼他與獨孤烈、玉阿羅的這一段前塵因事,便要在臨行前作出決斷,行‘天行’者,必須心空一切妄念與過往前塵,心如止水,方能行事無誤!在坐眾人正自交耳之際,獨孤烈赫然言道:
“這麼多年,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言畢,溜眼看了看場中的霍家主仆一眼,此刻倆人神色狐疑不定,甚是恍惚!倒是那江南煞鼎然泰若,雙掌骨節嘎吱作響!霍元齡與牛最主仆二人相視一眼,徑直輕聲唏噓言道:“十八年前的那筆孽障,終究還是跑不過了!”
十八年前?一團疑雲頓時萌生在霍君羨心頭,正欲出言拆問追究,孰料,獨孤烈勃然怒斥道:“十八年前!虧你二人依然還記得那時的事情!你們自己跟在場的所有人解釋吧!”
麵對獨孤烈這一句充滿怒氣的嗬斥,霍元齡兀自呆怵一旁,苟無言語,倒是霍君羨陡然見到平常自己尊以為師表的長輩如此大的轉性,一時還未能適應反應過來,懵懂地四下環顧了眾人一眼,希望從長輩口中得悉一二!
然而,此時,竟無一人言語,立時廳中寂靜如斯!鼻息可聞!
十八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令在座各位前輩皆都無有一字言語?
…………!
霍君羨字字鑿切,霍元齡瞥眼看了看他!
言有不衷地說道:“小子,該知道的自然會有一天能知道,不該知道的最好別多問,這裏都是叔伯們談論大事情的地方,沒你什麼事,回書房去!”
麵對父親的嚴詞責備,霍君羨也不好再有疑心,他與這大廳之中的眾人比來,除了能算得上半個東道主外,無論於誰都是後生晚輩,盡管他心有不甘,但他自小維諾順從於父命,不由暗自歎息一聲,轉身退出廳堂之外,直奔閣樓!
“七兒,你也下去,有些事,隻能止於我們這一代,與你無關,你就不必牽連進來了,記得為師跟你說過的那些話,一定要時刻省於己身,千萬別再行差踏錯!”說罷,又在其肩膀上輕拍了兩下,隻是這兩下中間停頓了一刻!
後麵拍的那一下,將段七推向後堂!
而大廳中,依舊肅穆,霍元齡目送愛子離開之後,深吸口氣,麵色幽白!遂!坦言說道:“十八年前!逸神穀一事,獨孤……!我實在是難以啟齒解釋,反正做過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會不認賬的!‘天行’既已現身,接令執行者亦在此,天道輪回,有業因必有業果!”這世間,因‘天行’而罔顧人麵,亦因‘天行’而綱常隨倫。
十八年前,苗疆與中土尚屬混亂,後因燕雲峰而分清涇渭,當時獨孤氏兄弟三人正自醉心於逸神穀山光月色,洗身世外,隻因當時江湖彌漫苗疆利刃‘戎翎飲血劍’一縷風波,人人切恨入骨!
此劍由來以血養劍,很是邪行詭異,邪惡之極,恰時正是獨孤烈與江南煞二人因玉阿羅各生分歧之際,而江南煞與‘血禪宗’主,西域‘化血教’第二十三任總侍內冷門無常劍邪冷寒霜又先有同門之誼。
當時江湖盛傳‘無常劍邪’冷寒霜成名利器‘無常劍’重現江湖,‘無常劍’曾令無數人望而生怯,又不知是何處空穴來風,傳言獨孤氏三兄弟與苗疆邪術巫人關係甚篤!兩把曾經令無數人膽寒的利刃,一種不可告人的理由,和一段名分宿命!
是以兩相利爭之下,江南煞因玉阿羅之嫌對獨孤氏兄弟強言挑釁,礙於江湖中人臉麵,江南煞與眾多武林中人一樣,以獨孤氏與苗疆勾結之莫須有罪名而躋身兵刃相加之列。
而江南煞當時便已是‘龍行司’放眼江湖的天南第一聖殺手,有了江南煞這一特殊身份與獨孤氏兄弟的對勢,所有的一切,歸罪於獨孤氏兄弟身上便也就順理成章了,‘戎翎飲血劍’的現世,勾結苗疆蠱術巫人禍害同盟,盜竊‘無常劍’,加上他們兄弟三人此時正好遁身世外,這一切的莫須有都那麼的理所當然地順理成章了!
那一年,那一天,逸神穀風生嘯哮,兄弟三人僅剩下獨孤烈一人掩身殍屍之中,那一戰,令無數人噩夢一生,而曾經因‘進退三兄弟,福禍一肩扛’而無敵半生的獨孤氏,亦在那一日匿跡江湖。
時隔十幾年,如今依稀還記得此事的人已是寥寥無幾!
功德千年誦,過錯身後忘!!
難怪此刻廳堂之中無一人知曉此事,遂!“各位恐怕早已忘記了那段血的記憶,可還記得‘戎翎飲血劍’一事!”是時獨孤烈赫然言道,眾人一聽得這‘戎翎飲血劍’一事,皆都心有餘悸,聞言楊鎮心似是突然記得什麼,遂言道:“當年逸神穀一事我雖有得知,然而當時正值我門中多事之秋,所以當時並未能親眼目睹,隻是獨單單一件事情如今還是武林公認的懸疑!……”
“師傅!是什麼懸疑,十八年都沒能解開啊?”
顧無言頗有些急躁地斷言問道!
因楊鎮心後無子嗣,這顧無言平日裏雖以師徒名分相稱,其情義,早已超越親生,鎮派神功‘恨生鉞舞’,顧無言亦盡得其法!
提及此事,眾人立時回想起來,言說之時,霍元齡主仆二人神情呆若,埋首無語,顯而易見那空穴來風之人便是這主仆二人,原因哪般眾人一時還無從猜測;也是一段至今未破的公案!
空洞的夜幕,吞噬了油紙窗外幾乎所有的光點,滿是油汙的燈盞上,一盞在清風中艱難燃燒的火光,雖是暗黃,卻也把屋子照得分外亮堂,茶桌上擺設著的飾物已將其完完全全地蓋住,看不清了年月,亦猜不透這許久未曾移動過的陳列,到底擺放了多久,三個年紀加起來近於雙百的老人呆坐在油燈的周圍,良久不語!
“多謝你這十幾年來對君羨視如己出的教誨,我卻……我有愧於你,我……!真的無地自容,”言辭雖然哽咽,語氣卻出奇地平靜,坦然麵對,如釋重負,可能也正是言及於此吧!
“君羨!他母親?我老頭子這輩子隻有愧於兩個女人,玉阿羅已經是我心頭的最痛,君羨他母親莫顏……!雖然我……!,於你我也是有愧於心的啊!”
這一段莫白於人前的往事,再次提及,居然叫他年逾古稀的人也忍不住,潸然淚下!
二十年前,莫顏女豔絕天下,令無數人神往一窺,可惜她身世坎坷,早年便失雙親,為安葬雙親,不惜易身**,淪落風塵,是時,正值獨孤烈因玉阿羅一事,心神俱傷,於紅塵中與莫顏有過‘夜啖千樽’的風塵韻事,隻是此事過後不久,莫顏便從良改嫁霍家,個中情由,非他人所能揣測!
亦或是獨孤氏兄弟於‘逸神穀’遭遇堵截,一事,於此事有著莫大的關係!
人總是如此,不管自己做過的事情犯的錯誤有多大,但總會有千萬種理由,從別人身上找出所有能為自己洗白的借口,哪怕是莫須有的,那也是總會有說得過去的一天!而那一天,就是自己找出理由做一回君子的時機。
……!
過往,曾經,夢回縈繞!離恨,情仇,詩酒如戲!舊傷,重提,心還無語!恩怨,道義,情幾何堪!
穹空郎朗,霧色當眠!透過迷霧散淡照射進來的幾縷陽光,借著晨霧,打醒了這兩個少年的露宿美夢!
兩人一路同行,雖然平時口角矛盾未得消停,但卻兩人之間萌生了一種情誼,此刻雖談不上明月對酒,天涯咫尺!
然!仿佛誰離了誰都會有些難以割舍的交情,段七天生性格冷峻枯燥,木訥不近人情,而霍君羨卻是翩翩**,麵相親和,玩世不恭!
兩人自月餘前各受遣命前往湘西鬼域,查察這‘避水瑤琴’的來曆以及‘天行令’所涉及的寒雁城與鬼域湘西的前塵舊夢!
那日臨行前,其父霍元齡的叮嚀囑咐已然清晰耳間,江南煞亦毅然捐棄前嫌,將其畢生兩大引以為傲的絕學悉數傳教於他,於此,段七、霍君羨兩人非但有了他們自己私下裏的交情,卻還有了同門之誼,隻是那江南煞,未將霍君羨收入門下這一消息告知段七,用意旨在兩人互相鉗製,其用意自是全然出自對段七一手快劍的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