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心事,萬曆車駕趕到張居正府上。萬曆在車中,遠遠的瞧見張府的大門貼著白紙,知道來晚了。音容笑貌還在眼前,想之可親,而斯人已逝。
知道現在張府中正忙亂,不宜進去打擾,隻叫了安寧進去傳張簡修出來問話。不一時,就見張簡修一身白衣拜倒在車前,萬曆忙讓安寧扶他起來,問道:“太夫人可好?”
“祖母哀痛過度,已經昏厥,太醫院李時珍先生號了脈息,大體無恙。”張簡修回道。
萬曆略放了心,說道:“首輔不幸,朕也不勝哀悼。太夫人年高,你們子孫輩要小心看視。首輔的棺槨衣衾,以及其它用品,朕會讓內務府派人送來,用親王的規格。首輔功高,也受得起。其餘喪事,朕會派禮部和太常寺的禮儀官員來協助料理,你們也當注意,讓首輔在九泉也安心。至於朝廷的諡號祭祀,朕會讓禮部盡快厘訂。”
張簡修忙跪下謝恩,說道:“陛下厚恩,存亡感念。”又從袖子中取出一本折子,道:“臣父臨沒,有遺折上請,請陛下過目。”
原來,張居正久病之人,早知已無生望,反倒達觀起來,臥床之時,精神稍好一點就與子孫輩說說話,將家事都吩咐過了。今日一早,自知不濟,忙叫了兒子們到跟前,說道:“我在一日,是我的事;我死了,就都是你們的事了。總之,為人以忠孝為本,其餘都是末事。”
敬修簡修跪在跟前一一垂淚答應了,又見張居正吃力的回頭看顧什麼,敬修淚水花花的問道:“父親,還有什麼?”
張居正口中嗬嗬,已經說不出話來,抬起手指了指幃帳後麵——幃帳後麵坐著敬修的祖母趙太夫人,現在由幾個至親家眷陪著。敬修知道父親的意思,剛要說話,就見父親的手猛的垂下,薨逝了。一時哭聲大起,幃帳裏麵趙太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已經哭暈過去,敬修等忙又前去看望。
張簡修一麵泣下,一麵敘說著張居正去世的情境。萬曆在車中,聽得動容,說道:“府上忙亂,朕不便驚擾。待殯時,朕在來吊喪,你們也要節哀,保重身體。”勸人節哀,卻不禁掉下淚來。想張居正輔國十年,盡心盡力,於自己可謂君臣師友,一旦永別,豈不悲愴!棟梁傾折,埋玉樹於土中,使人何以堪。
萬曆不欲在臣子麵前過多表露性情,即便止住,讓張簡修回去,自已也起駕回西內。又讓安寧趕回紫禁城,向兩宮太後報信;並傳訊內閣諸大臣已及陳於陛安歧等人到西內議事。張居正已去世,但後事還得自己來料理,國家大事也得有人主持。
車中,萬曆將張簡修代為上奏得折子翻開,裏麵卻隻有四個字“太上忘情”,正是張居正的筆跡。萬曆將這四個字左右看了數十遍,默然合上折子,心道:“張居正可謂知我者也。臨末還記掛心間,朕敢不以此自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