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覺非發現自己變成十歲的萬曆皇帝時,唯有苦笑。
上帝啊,雖然我不信你不戴十字架;真主啊,雖然我吃豬肉,嘲笑一盤散沙的阿拉伯;玉皇大帝啊,雖然我說你怕老婆軟耳朵;王母啊,雖然我考證你長得實在很醜;老君啊,雖然我常笑你老倌兒沒脾氣;如來啊,雖然我說唐三藏是你的私生子;觀音啊,雖然我說你活該一世無夫,可是,可是,你們也不用著跟我開這樣的玩笑吧?
回到明代當皇帝?!
玩笑開大了。
九天之上,參加宇宙神仙代表大會的各路神仙嗬嗬笑道,“小樣,現在知道了吧。”
“既來之,則安之。”沈覺非隻得如此想了。
憑借殘存在體內的萬曆記憶,加之時時小心,步步在意,沈覺非很快就基本適應了這個身份。他身為太子,國之儲君,舉動都有一大群人跟在身邊,大伴馮保,東宮趙尚宮奉禮近侍一大群人隨時指點提示,幾天下來倒也沒出現什麼差錯。即便是有所不妥,眾人見他不過是一個十歲孩子,遭遇如此大變,舉動有異於常,也不會奇怪。
六月初十,經過了一係列勸進、禮儀後,沈覺非坐上了皇位,改明年為萬曆元年。鑒於沈覺非年紀太小,在大臣眼中,還不具備獨自處理政事的能力,因此政事實際上由萬曆生母李貴妃,司禮監馮保,內閣大臣一同處理。
當天,內閣首輔高拱的第一封奏疏就到了,是《特陳緊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
這道疏內有大玄機。表麵上,是建議皇帝如何處理政務的,一共五條,不勝其煩地講了上朝該如何,見了群臣應說什麼,奏章是如何一個處理程序,等等。關鍵是三點:一、要求“一切奏章俱發內閣擬票”;二、如果有不經過票擬就“內批”了的,大臣可以向皇帝問個明白才執行。最後一點,一切奏本都應發下,如果有不發的,那麼原奏事者就要麵請皇帝發表一個明確態度。
這是項莊舞劍,意有所指。
原來明朝宦官為害甚烈,英宗時候的王振,武宗時的劉瑾都是權傾一時,禍害不淺,至今士人思之膽寒。現在幼主登基,高拱害怕馮保弄權,故而上疏,設計限製太監權力。
沈覺非知道明朝的規矩,大臣的奏疏由皇帝閱覽後,要麼扣下不發,要麼交給內閣票擬,然後交給六部施行。現在內閣首輔上此奏疏,若是萬曆將他發給內閣,內閣首輔高拱票擬一個同意的意見,馮保的權力就大大受了限製。
司禮監馮保稍一閱覽,臉色即是一變,知道是衝著自己來的。一麵將奏疏讀給萬曆帝和李貴妃聽,一麵暗自思考對策。
沈覺非有些古文功底,對明朝的那些事兒也多少明白一些,聽著聽著就大致明白了高拱奏疏的真正意圖。他倒是想立即批準,印象中明朝太監也太猖狂了些,無論從哪方麵考慮,都應該設法限製。但是考慮到自己還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沈覺非向李貴妃問道:“母後,該如何批呢?”
李貴妃出身平民之家,入宮之後也沒有過問過政事,還沒多少經驗,想了一會,問馮保道:“馮保,按祖宗規矩該如何處理?”
馮保正自緊張,聽李貴妃如此問,靈機一動,已經有了主意,躬身答道:“高首輔所言之事,祖宗都是定下了製度的,批示‘知道了,按照祖宗製度辦’就可以了。”
沈覺非略一思考,就明白了。暗罵,好個狡猾的馮保,批示一個“知道了”,等於沒有作任何批示,既不讚成,也不反對,讓內閣無可奈何;“按照祖宗製度辦事”,那太監還不是照樣弄權。好個太極手法,好個馮保。
卻聽李貴妃道:“就這樣吧。”
一錘定音。
母親發話了,萬曆身為子女,也不便反對。
馮保立即將朱筆遞到了沈覺非手中,沈覺非有些無奈的寫下了“知道了,按照祖宗製度辦”幾個紅字。看著這些還算清秀的紅字,沈覺非感到格外的刺眼。想不到自己做了皇帝,還是這般身不由己!當下意味深長的看了馮保一眼。
馮保奸計得逞,暗自歡欣,正巧對上小皇帝的眼光,心中莫名的一驚。多年伺候人看人眼色的他立馬覺察到小皇帝這一眼大有文章,深黑的眸子中隱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還有一絲淡淡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