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病的還不輕。藍茫茫的天在頭上瘋狂打著轉,堅硬無邊的大地不停晃動著像是得了多動症。棉花似的雲朵,紅著臉的太陽,遠行的飛鳥,高揚的歌聲。我分不清這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我從寬敞四角平房住進擁擠狹小的病房與其他幾個老態龍鍾白胡花臉的病人擠在一塊。亮麗的白光,白碩碩的光點在玉一般的瓷磚上跳躍、翻動、打滾。藏在白雲間的陽光柔情似水,溫柔的給牆壁披上金黃色的紗衣,綠色的植物伸出稚嫩的手向太陽打著招呼,病人們在一起聊著天,世間萬物都聚集於此,歡樂的笑聲在死氣沉沉的地方顯得有些突兀。
昨天我還生龍活虎跟朋友談笑風生,比賽打球互爭著,今天卻就氣若遊絲的儼然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置身於白的一塵不染的病房之中。眯著眼就看見死神那黑魆魆的身姿在向我招手對我發笑,恍惚間天堂那生鏽的大門在眼前若隱若現。
我好像是在做夢也許我一直都在夢裏,隻是我這個做夢人還沒有發覺,等到我發覺時也許就醒了吧。
我看著藍色的天空掠過歡快的鳥兒,嘰嘰喳喳。
“你在想什麼?”我身旁的病友問。
我回答:“你瞧那些鳥兒好快樂啊!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快樂是什麼?是臉上露出的標誌燦爛笑容?是某個行為彰顯出活力歡快?什麼才算快樂?大地上蹦蹦跳跳,白雲間引吭高歌,快樂在哪裏?是快樂害羞了吧,藏在不知名的地方跟我捉迷藏吧。
病友擺擺手樂嗬嗬:“嘿,這有什麼。我還以為在想什麼深奧的問題,想要快樂時就會快樂,快樂無處不在。”
他笑,我也笑。到底是發自內心的笑還是格式化的笑恐怕也隻有我自己清楚了吧。
我的目光落向白色的木門,門在顫抖。“嘎吱”一聲門露出一條黑縫,一隻細長枯乏的手伸了出來,龜裂的皮膚像幹涸的河床,從黑縫中生出銀白的頭發,父親來探望我了。父親比之前消瘦了許多,黃色的臉頰沒有一點生氣,像是剛從墓地裏出來一般,手裏拎著拉麵,細長的手臂下垂,麵條像是有千斤重,在微風中父親顯得那麼弱不禁風,紙片人般立在地麵上。
“小空,好點沒?吃點飯吧。”
“我不餓。”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總得補充點能量吧,不然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可我吃不下去。”
父親沉默了,我也沉默著。病友閃爍的眼睛像手電筒一樣照在我和父親的身上,一句話也沒有說什麼也沒做。這是我的事,我和父親的事。
父親將麵放在桌子上,坐在床上對我說:“想吃的時候就熱一下,千萬不能涼著吃。”
“嗯。”我僵硬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父親很快因工作離開了,病房裏又說笑起來,電視機上放著抗日劇老年人最喜歡看這個了。
“2號床病人做檢查了。”護士闖進這片歡快,站在門前。
我旁邊的病人下了床蹣跚的走向門口時不時咳嗽著。我注意到我對麵的6號老人,與其他人與眾不同的是他的病床更大,桌上擺滿了吃的,垃圾桶裏裝滿了他吃剩的食品。
老人看向我有看了看我幹淨發亮的垃圾桶說道:“同誌不吃點飯嗎?我這邊還有些零食來一些?”
“不了。謝謝。”
“別客氣哈。”
老人出奇的好意,毫不吝嗇大大小小五顏六色姹紫嫣紅的零食炮彈一樣在空中劃過優美弧線落在我的床上。本著禮尚往來,我將那僅有一口沒動的麵條送了過去,老人也不客氣樂嗬嗬的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