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紐約:逃出紐約 第十八章(3 / 3)

我垂下眼瞼,拿起茶幾上另一個盛得滿滿的酒杯,朝他走去。

我喝了一口,把嘴唇壓在他的嘴唇上,含在我嘴裏的酒如火焰竄入他的舌頭、牙齒、整個口腔,奔入喉嚨、全身。一陣輕微的震蕩。

這時,我像一朵新開的花,插在他的身上,我的手指張開,抓他的臉脖子和肩。

當他一進入我,我馬上就飛了起來。白的雪在漆黑的摩天大樓間,堆成整齊的圓錐體。海的藍、天的藍轉換為紅色,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的色澤,一點一點浸染著雪覆蓋的大樓。

我突然看到一排雙手合十的女人,跪了下去。

你手裏的種子沒有水也在發芽,它是櫻桃、蓮子?

我俯衝到三千公尺之下。在結冰透明的水麵上,查尋我要的一張臉。靠近那臉,想扳過來,我重複幾次都抓不到它。冰好像有層薄玻璃隔開我和這張不願回轉的臉。

我已飛在三千公尺以上,頭發帶著斑斕的光苗,擦著風,哢嚓哢嚓響。這速度越來越快,張開了每一片羽毛,拋棄了所有的形狀。

我睜開眼睛,發現在我身下的這個男人,一個詞、一個詞地說著,像念咒語。他的發音平靜安詳,一種非叫我聽下去不可的力量。他撫mo著我的背脊,忽地輕輕一翻,就到了我的身上,而那頭猛獸卻固執地衝擊我的*。他的手從我的麵頰移到眼睛,覆蓋它們,我整個人被摔了下去,往下墮落,直線墮落。

我昏眩了過去,又醒了過來。但馬上又昏眩了過去。待重新醒過來時,我從來不曾吼叫的喉嚨發出悠長尖銳的聲音,那絕不是歡樂,那是我還來不及認清的一種令我驚愕的東西。

繼續下去,朝這片白光來呀!我緊閉的眼睛盈滿了晶亮的水。

五

空氣裏有股沉香或伽南香?我嗅了嗅,確實有股熏過的香味。在我的床四周,香味更濃鬱。

我手抓枕頭,坐了起來。房間裏射進窗簾的陽光,什麼人也沒有。床幹幹淨淨,我赤腳下地,客廳的沙發茶幾也幹幹淨淨,酒杯也擦洗過了,屋子裏收拾得一點痕跡不露,就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的。

推開套房的每扇門,一切一如往昔,隻是顯得倍加整潔。

然後,我拉開窗簾,升起玻璃窗卻吃了一驚:人、車混成一團。形似玻璃彈子球的冰雹,每個冰雹都一樣大、一樣白亮,鋪滿了街道、屋頂、馬路兩側。警笛嗚嗚地在遠處響著。

這不是一個該下冰雹的日子呀!不要說下這麼標準的球形玻璃彈子了。

我的手觸到自己赤裸的身體,那麼柔膩,那麼灼燙。我的脖子掛著一串項鏈,扇貝狀的墜子,鑲銀邊的黛綠深青的玉,墜子上的穗光亮流麗。我以前見過,在桑二胸前。

“這是我的護身符。”他說。

他還說了什麼?

我無法把思路弄清晰。

我嗅著縷縷絲絲的香氣往回搜索:他古銅色的背溝,凹凸分明的鋼硬的腰臀。他中心地帶水淋淋的森林,豎立著這城市任何一座建築都為之遜色的形體,一雙柔軟的手卻輕而易舉全部將其握住。

我的回憶像圖案逐漸透出棱角:他似乎說我真像他死去的妻子,說我可能真是他妻子的妹妹,他和他的妻子一直都在尋找從小棄家出走的那個女孩。

他說:你就這樣緘默吧。我喜歡你嘴唇緊閉,眼睫毛忽靜忽動的樣子。他低沉的男中音消失了。

我慢慢走到床邊,一條鮮豔的紅綢巾,方方正正,在枕頭的起伏之處褶皺著。一個男人,把這麼一塊紅綢巾蓋在一個熟睡中的女人臉上,然後,連腳步聲、關門聲也沒有,如影子一樣退出這個女人的房間。

那吟詠的錚亮的詞,誰會在性交時念經文?隻是為了感動我,代替如今作為笑話時才用的那句“我愛你”?

我嚇得手裏的綢巾滑出手指,慢速地墜落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