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鍉針(1 / 2)

鄭親王府位於京城以西的大木倉胡同,這裏在明朝時曾是策劃“靖難之役”、幫助燕王朱棣奪取皇位的著名高僧道衍禪師姚廣孝的府第,清軍入關後該宅府賞賜給第一代鄭親王濟爾哈朗,其時濟爾哈朗與權傾一時的“皇叔攝政王”多爾袞一同執政,所以王府建製奢靡浩繁,其王府殿基也逾製按照皇宮的規製建造,所以在京師諸王府中最為巍峨高聳、氣勢磅礴。

王府的花園始建於順康年間,後來在乾隆時擴建成為“惠園”,相傳此花園各景均由其時著名的戲劇家李漁主持參修營建,李漁在當時不願食清之祿,所以“大隱人間”,寄情於吃喝玩樂、詩詞歌賦等閑情逸趣,晚年效法唐朝王維,自建棲身別業“伊園”,以“逸叟閑夫”之態隱居於此。惠園的修葺也秉承了李漁的隱居之旨,在園中各處景致中都體現“燕遷鵲喜”、“花稀棘密”、“采蘭紉佩”、“觀瀔引觴”的隱士遁世之感,頗有世外之音、桃源之樂,多年來一直冠居京師王府花園之最。

在惠園之後的雛鳳樓前,建有一幕高有丈餘的瀑布,渢渢然飛流而下,琅琅之聲日夜不息,瀑布之下,水池漩然流轉,牽然如絲流至各處軒台塘榭,在那裏以水為脈,建造出超然世外的景致。

這條水脈流經的第一處,便是這一晚博爾君·書儀所住的“筱汐亭”。

筱汐亭,其景竹泉相映,在院裏一隅建有一汪碧池,池下有眼地泉,池上小榭立有一亭,亭榭由細竹相掩,沙石相伴。日間水麵至膝,聚於池中,而至入夜,泉眼之中則汩汩冒出清水,到了子夜,那池碧水便如潮汐般不斷盈滿拍岸,其聲滄浪悠遠,使人愁思百轉。

書儀此刻正立在池中亭欄之上,披著裘氅,望月聽汐。她的丫鬟不放心她,但又囿於書儀說自己要孤身靜思,所以隻好遠遠地立在屋簷下,不敢上前。

“幾幅叢殘紙。是當年、冰天雪窖,眼穿而至。萬裏風沙寧古塔,哪有塞鴻接翅?更緘寄、烏絲彈指。一代奇才千秋恨,換故人、和墨三升淚。生還遂,偶然耳。”

不知為何,她腦中突然閃出這首詞來,“金縷絲”的詞牌加上去聲部的韻音使詞句顯得淒鬱之極,這種曠然無助的悲涼之感正如她此刻的心境。她遙望夜中明月,遐思自己在關外讀書吟誦的閨中歡樂,又垂觀腳下流水,歎念著今後於高牆裏終老餘生的孤苦光景,不禁幽然感懷,低吟出那首詞的下闋,借以抒懷:

“諸公袞袞京華裏,隻斯人,投茺絕徼,非生非死!作邈顧榮畢舊識,難得相門才子。歎不僅、憐才而已。感慨何須生同世,看人間、尚寶瑤華宇。隻此道,幾曾棄?”【注①】

一陣微汐湧起又退,讓書儀的思絮漸漸回來,她把大氅向上抬了抬,不覺觸到腰間係著的衿纓,那裏麵裝著的細長硬物硌了自己的手腕一下,她的心中驀地想起祥雲客棧裏的那一幕。

她將那衿纓拿出來,繞開纏在上麵的絲帶,從裏麵拿出兩根細若發絲的銀針,銀針長有三寸,是平日針灸所用的鍉針【注②】。她撚著針鋒,似乎看到上麵沾著一絲血跡,於是伸指輕撫針尖。針體稍側,突然反射出水麵粼粼的月光,讓她頓覺刺眼,忙將目光偏向水中,那水麵上月影支離搖曳,待那些銀盤碎片略略相聚,竟然拚合出一張人臉出來,她仔細一看,竟是客棧裏跑堂小廝的模樣,不禁悚然心驚,轉身倉皇跑回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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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親王端華與肅順、墨裕商議好對付載銓的計策後,派人將肅、墨二人安頓到鄭親王府,並請太醫院裏相熟的太醫前去王府為他們診治。墨裕還委托端華府裏的聽差回家裏去報平安,那聽差自然答應,另差馬弁分別前往肅順和墨裕的府上說明緣由。

鄭親王忙完了這裏的事,又轉道回到都統衙門裏,並讓衙役密傳先前在祥雲客棧前負責查驗屍體的司官。

那司官此刻正在祥雲客棧前與步軍統領衙門交接公務,得知鄭親王親傳,便匆匆忙完手頭的事宜,拉著順天府驗屍的仵作趕往都統衙門。

見麵行了禮後,端華便很客氣地對那仵作道:“你們的行規,本王不甚明了,所以問起一些細末之事,你也不要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