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仵作惶恐之至,慌忙再次跪倒,頓首道:“王爺說哪裏話。王爺盡管問,小的知無不言!”
“客棧裏死的那個孩子,”端華直截了當地問道,“你們初驗時說身上並無傷痕,本王不明白,既無傷痕,為何會殞命於室內呢?”
“這,”那仵作年逾花甲,是順天府裏資曆最深的驗屍吏,他撚著花白胡須想了半天,緩緩說道,“回王爺的話,其死因不出兩條:其一,為火中毒氣所傷;其二,是內髒之傷禍及命門所致。”
順天府的司官覺得這仵作言語不謹,忙對他道:“這是你的揣測之言,還是另有所據?若是憑心揣測,你便將其中關節細細告知王爺!”
這時給了仵作一個台階,讓他把自己對死因的分析全都告訴鄭親王,其結果如何判斷,則全都推給鄭親王來決定。這位老仵作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於是他稍頓了頓,緩緩說道:“客棧失火,雜物燃起的毒煙會被人吸入肺中,毒氣聚而不散,會讓人昏迷至死。可是,今夜失火之地乃是二樓,毒煙雖漫至一層,但是那毒煙上濃下淡,若說因毒煙致死,尚有存疑!”
“嗯,”端華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煙霧多半都縈繞在二樓和樓頂處,上麵的煙霧較濃,而下層的煙霧較淡,他看到屋內著火,必然會慌忙擇路逃出,若說被濃煙所傷,似乎不太說得過去!”
“王爺所言甚是。”順天府司官也幫著分析道,“以往的失火案中,火中死者往往是被重物所壓,難逃火場致死,而這個少年的身上並無傷痕,這一條便對不上。”
“那麼,”端華又問那仵作,“吸入火中毒氣致死,其症狀怎樣呢?”
“通常死時是張著口,”仵作答道,“唇、牙、舌、喉,俱有黑色沉粒。”
“哦?”端華忙問,“這個少年可有此情狀?”
“初驗時並無此狀!”仵作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在室內,死者麵有苦狀,並未張口!”
“苦狀?”端華不解,“是什麼意思?”
“雖然咧著嘴,但雙齒緊合,”仵作一邊想著形容的詞彙,一邊道,“舌尖抵著牙關,可知死前曾極為痛苦!”
那司官見端華的神色似乎還有些疑問,便忙解釋道:“就是說,死時呲牙咧嘴,像是非常疼痛的樣子。”
“既無傷痕,”這麼一說,端華更有疑問,“何來疼痛?”
“這就是適才所言內髒之傷了。”仵作平靜地道,“人之髒器,能驟爾致命者,無非心、腦兩途,若無外傷致命,那麼,必然是心腦有損,而致命亡!”
“心腦有損?”端華仔細斟酌著他的話,“吸入毒氣斃命可說是意外身亡,那麼,心腦有損就可說是有人加害?”
“王爺聖明,正是此言。”仵作頌了一句,便低下頭,不再說話。
端華見他出言極慎,不肯多說一句,心裏有些著急,便轉頭對問那司官:“你們順天府所經命案甚多,可曾有過類似情狀?”
“極少!”那司官極為肯定地答道,“殺人命案或殺或毒,這兩條似乎都與死者不符。”
“那麼,”端華不肯放過他,又問道,“外省的命案舊檔中,可有類似的情狀?”
“容奴才想想。”那司官皺著眉頭,側臉冥想。
“或許,”這時,仵作突然開口,“鋼針刺入要害,亦可致死!”
那司官不以為然,他揚著臉問道:“這不太可能吧?鋼針需刺進要穴,方能致人死命,這若非高手,斷難得手!”
“若是醫者,”仵作的神情冰冷如刀,“則輕易可成!”
“哦!”端華和那司官頓時恍然,不禁點頭沉吟,“醫者……”
【注①】:出自《金縷絲·山民出示國初諸公寄吳漢槎塞外尺牘,輒題其後》,清郭麐作。
【注②】:鍉針:出自《黃帝內經·靈樞·九針論》:“三曰提針,取法於黍粟之銳,長三寸半,主按脈取氣,令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