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你得——你得按時吃藥。”剛坐下來,媽媽便急著叮囑我。我避開了她的目光,我能不能不傷害爸媽,還能去完成我生命的意義?
看我這個樣子,媽媽隻好轉移話題,和我雜亂地講她公司裏的事。
菜陸續送上來,全是我愛吃的海鮮,擺了滿滿一桌,頗有滿漢全席的架勢。這哪裏是三個人的菜,簡直三十個人也吃不完,爸爸一向精打細算從不這麼奢侈,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看著這麼一大桌子生猛海鮮,我聞到的隻有心酸的味道,我想起了油鋸那長相窮凶極惡的臉上,綻放著看見肉的笑容。不知道他見到這麼一大桌子飯菜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開始時以為他愛欺負人,接觸久了他就是一個貪吃的天真的孩子,我總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其實現在我比任何人都想哭,但我知道我不能那樣。
爸媽接連為我夾菜,第一撥還沒吃完,第二撥又堆上來,坐在他倆中間的我,不一會兒餐盤上堆得如小山一樣。而他倆卻一口也沒有吃,隻是看著我。
“爸媽,你們也吃啊,我都吃飽了,都是為了我,你們也吃啊。”我有些哽咽,我給他們夾菜。
“好,好,你多吃,兒子,多吃點兒,才有抵抗力!”母親又忍不住規勸我。
“小楓,咱爺兒倆喝點酒吧。”
“行!”我點點頭。
“啤的還是白的?”
“別喝了,喝酒對身體不好,還是……”媽媽話說一半又咽了回去。
“咱們爺兒倆來點兒啤的吧,回去讓你媽開車,來,服務員,啤酒。”
“讓兒子少喝點兒,兒子,你以前從來不喝酒的。”媽媽關切地說。
我本想說是兄弟們教的,怕媽媽刨根問底,便撒了個謊:“和同寢室的同學學的,大學也是個小社會,他們都喝酒,還經常喝多,喝多了就會鬧出各種笑話。有一回,有個室友喝大了,趴在馬桶上就睡著了。”
爸爸強作微笑:“酒這東西,男人早晚要學的。”他將內心的疼痛偽裝成微笑。
“你別這麼教兒子!”媽媽一手抓著我的胳膊,那急切的口氣像要把爸爸剛才的話撕碎一樣,“兒子,你可不能那麼喝酒,肝髒會受不了的,你現在的身體可……”
爸爸給我剝好一隻大蝦放在餐盤裏,“兒子,你老實交代,在大學談女朋友沒有,老爸給你參謀參謀。”
媽媽深深地呼氣,遲疑片刻,然後才說:“你還給你兒子參謀,你那眼光可不怎麼樣。”媽媽的語氣冷冰冰的。
我拿出手機找前女友的照片,翻了半天,爸爸上身靠過來看手機照片,正翻到娜娜的照片時,手機被爸爸拿去,看了一會兒。“好小子,眼光確實比你爸強,什麼時間帶回家裏?”爸爸把手機遞給媽媽,爸爸一直在努力地營造家人團聚的氣氛,媽媽看都沒看,就說:“真好,什麼時間讓我們見一下未來的兒媳婦?”我臉有些發熱。
“小楓啊,你有這麼好的女朋友,你更應該積極地治病,兒子,媽認可這個女孩了,夠格做我未來的兒媳婦。”
一聽這話,我感覺全身發熱。
“有這麼好的女朋友,就更應該積極地治病。”媽媽實在是忍不住了,我隻好低下頭。
“唉,你也真是的,孩子病得也不重,你那麼著急幹什麼,晚些再說,晚些再說。”爸爸特意強調著,還將一條幹癟的螃蟹腿放到媽媽的盤子裏,媽媽不屑地甩了回去,爸爸的筷子“啪”的一聲摁在桌子上,我趕緊把爸爸夾給我的大蝦夾給媽媽。
“爸爸說得對,我病得也不重,用不著那麼著急,沒什麼大礙的。”
“病就是要在輕的時候治,好兒子,媽媽這就訂機票!”媽媽邊說邊找手機,“明天我們就去北京。”
媽媽又要撥電話,我盡量小聲地說:“爸媽,我知道你們疼我愛我。可是,你們其實也知道,治療是不會有什麼意義的。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希望你們能支持我。”
媽媽看著我,目光中滿是複雜和疑惑。
“小楓,你別嚇唬媽媽,你究竟是要幹什麼啊?”
“媽,我不想去治療並不是說我放棄了希望和生命。相反,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緊緊地抓住生命最後的閃光,我,是,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我攥緊了拳頭。
“小楓,現在的醫療技術很先進,咱們可以找最好的大夫,”母親的聲音哽咽了,“你要是現在放棄了,那真的沒有第二次機會了。等病治好了幹什麼都行,咱們明天就去治病,不能再耽誤了,小楓,媽求你了。”媽媽全身顫抖。
“媽,我知道自己的情況,命就快沒了,我不想把僅剩的生命浪費在醫院的病床上,我想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你們應該支持我,這是我最後的選擇!”我一字一句地說著,這些話衝破了此刻沉重的氣氛,也像刀子一樣劃在爸媽內心最柔弱的地方,這是上天給我的最後抉擇,我不能放棄,要是放棄就等於提前躺在墳墓裏。
她雙眉緊鎖,聲音尖厲近乎咆哮:“你怎麼這麼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聽話,隻要現在積極治療,病是一定會好的,你怎麼這麼不聽話!還讓我活不活?啊?”
“這你怪不得孩子,小楓這點就隨你。”為了報複剛才媽媽的不領情,爸爸語氣很尖刻,他忍耐也到了極限。
媽媽抓起那隻蝦朝爸爸的臉用力撇過去:“你還有心說這話,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長心了嗎?你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