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從袋子裏掏出幾本非常精美的書遞給我:“你從小就喜歡這些花花綠綠的蟲子。”
爸爸給我後背墊上枕頭:“嗯,小時候我曾夢想著,當一名昆蟲學家呢。”我翻看這些美麗的頑強的生命留下的印記。
“你小時候每一次抓蟲子回來,都把你媽嚇個半死,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抓回來一罐子天牛。”
我哈哈笑並在書裏找到天牛,遞給爸爸看:“對,就是這個。”
“那時我怕我媽找到再給我丟掉兒,才特意把瓶子藏起來,可等我放學回來瓶子還是不見了。”
爸爸難掩笑意對我說:“當天你媽收拾東西,翻到那瓶子,打開一看,嚇得她把瓶子扔出去好遠,所有的蟲子全都爬出來,她哭哭啼啼地打電話給我,讓我請假回來收拾那些蟲子。”爸爸哈哈大笑,可能想起當時的情景,爸爸笑出了眼淚,他悄悄地擦去。
“我到家時你媽站在飯桌上,手裏拿著笤帚。”爸爸最後泣不成聲。
我抓住爸爸的手:“沒事的,我的人生沒有任何遺憾,我有好父母,有好兄弟,我在人生最後一刻完成了我的使命。”
爸爸擦拭淚水,然後說:“你媽帶著你的病曆去上海了,看情況怎麼樣,要是有希望咱們今晚就轉院去上海。”
我微笑著說:“聽你們的,我沒事的。”
“好孩子,好孩子……”
和爸爸聊了好多我小時候的事情,爸爸也第一回和我講了他和我媽之間的事,我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他們會這樣。很多事情本無對與錯,可是世人偏要用對錯來衡量,時至今日我們隻能承受著強加給過去的怨恨。
不知不覺昏睡過去,夢裏我好像四處飄蕩,又好像有醫生在對我進行搶救,恍恍惚惚我睜開眼,外麵還黑著。值班護士喂我喝了幾口水,我打開錦盒用手撫摸著那副陪我出生入死的耳釘,不知不覺又睡著了,一會兒白天,一會兒黑夜,一會兒仿佛回到過去,一會兒又感覺自己在飛……
醒來時爸媽都在,我還躺在原來的監護室裏,爸媽圍住我,嗬護我,逗我開心,告訴我,我看起來好多了。我報以微笑。
小楠等了許久又等到我清醒,將燒餅遞給我,其實我想再吃口鍋盔。這回爸媽也在聽我講述我的故事。我下意識摸了一下胸口。一個錯誤的開始隻要能堅持下去,就有無盡的可能。
這兩天天氣悶熱。這裏距離我要去的下一所學校還有幾天的山路,福伯提醒大家這幾天有可能要下大雨,讓我們抓緊趕路,不然碰上泥石流可就麻煩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磨煉,我已經習慣了走山路,雖然崎嶇和艱難,但沿途風景秀美,我和這些挑夫熟絡起來,有的甚至打聽我有沒有對象,要介紹好姑娘給我做婆姨。我和他們開玩笑,讓他們多介紹幾個,讓我挑一挑。隻是每次聽到這些話我都會心酸,想哭,有時晚上忍不住流淚。這些挑工和福伯一樣,都是倚靠大山討生活,他們有的也曾經在城裏打工,有的做過小買賣,最後還是回到這大山裏。大山裏雖有暴雨有泥石流,但對他們還是仁義的。
為了躲避可能的大雨,我們加快腳步,早上起大早,晚上趕夜路,月亮掛樹梢時我們才看到一片茅草屋。大隊人馬的到來,把已經住下的女旅客嚇得聲音顫抖:“你們是幹什麼的?”普通話還真親切,純正而沒有地方口音的普通話。
“我們要去前麵的學校,你們呢?”
她們聽我說完,其中一位戰戰兢兢地從茅草屋裏探出頭,用射出奪目光亮的手電掃射我們,也許我們這些挑著挑子的、牽著驢馬的長得都很善良,她從茅草屋裏爬出來,另一個人還躲在茅屋中。女生頭戴棒球帽,身穿淺紅色衝鋒衣,牛仔褲,登山鞋,臉我沒好意思看,她細致地觀察後又躲回茅草屋裏。我們忙活了近一個小時才安靜下來,我躲在草屋裏整理照片,把相機裏比較滿意的相片傳進電腦中,在等著進度條緩慢地增長時,我打開相冊,看娜娜的照片;我向四周看看,然後像做賊一樣輕輕地親娜娜。相片傳送完成,關上電腦後,我還有點兒神經質地拿出手機看看有沒有信號,我隻是想感受到她的存在,我這樣的人還能幹什麼?但我還是忍不住去想她。她將是我永遠的夢。
清晨福伯叫我起來,天空萬裏無雲,非常悶熱,從山頂的茅草屋爬出來,深深地呼吸清新的空氣,空氣中含著山間草木的芬芳。放眼遠眺,山穀間霧氣繚繞如置身仙島,無數個山頭仿佛是雲海中漂浮著的翠綠島嶼,轉身望向東方,紅日剛剛浮出,被遠山遮住半邊,我迅速掏出相機找到最好的位置記錄下這美景。
太陽爬上山頭,霧氣漸漸消散,我走回隊伍,此時看見不遠處有兩個女生席地而坐,年齡應該與我相仿。我低著頭,沒好意思從她們那兒穿過,繞回隊伍中,吃過早飯的人已經整裝待發。
福伯見我回來,說:“快吃飯吧,馬上要趕路了。”
我拿起相機給福伯拍了幾張,福伯笑著搖搖頭,說:“孩子就是孩子。”
我打開背包,先將鍋盔掰下一塊,從中間剖開,把壓縮餅幹弄碎夾在中間,再放上一些火腿腸,小楓特製的三明治。最近,我的飯量減得很快,沒吃幾口就感覺飽了,無論把什麼放進嘴裏都是苦的,吃完全是讓我有力氣走完我最後的旅程,強吞了幾口,我把三明治塞進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