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虎彪鬆了手,“放心吧,大哥廣 苗可秀率領鐵血軍三百來人向北部的雙頂尖山撤去了。 楊蒼扛著機槍,挎著子彈帶走在前;飛虎彪背著幾十顆 手雷跟在後邊。兩人向南溝穀走去。敵人的槍聲從四方八麵 向這一帶傳來,槍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急。
楊蒼對飛虎彪說;“小弟,你守東坡,我守西坡。快,找 好有利地形就放槍,把四圍的敵人全引過來。”
“好!放心吧,我決不是弱種打出來的。”
兩人分了手。楊蒼上了西坡,選了一個平台,架好機槍, 掛上了子彈。他掏出手槍,連向天空放了數槍。東坡也傳來 了飛虎彪的槍聲。
他們的槍聲引來了鬼子和大童隊的槍聲,槍聲混合著槍 聲,彙成了一片槍聲的海洋。
森佐騎著大白洋馬,率領日偽軍先鋒主力,在穀口向裏 推進。後邊的迫擊炮彈也時不時地向山林裏零星打來。
楊蒼會心地笑了。他抹一把熱汗,拍死了幾個蒼蠅,咬 咬牙說:“好,來吧!我夠上了!”
他用機槍猛烈地向山下掃射,一片一片的敵人倒了下去。 東坡的飛虎彪也引去了一部分日軍和偽軍。
楊蒼打退了敵人後,他十分不甘心,他抱起機槍,趟著 荊棘的草叢向溝外追去。有時被拌倒了,他就抱緊槍,和槍 —起翻滾。敵人停了一會兒,見槍聲停了,又向穀裏衝。
楊蒼爬起來,重新架好機槍,拚命地向溝穀的敵人群中 射擊。敵人像炸了群的野馬,到處亂躲。
森佐氣得嗥嗥亂叫,用手槍逼著,將幾個退回的偽軍當 場槍斃掉。敵人再也不敢往回退,橫豎也是個死,隻好硬著 頭皮往上衝。
突然,一顆子彈打中了楊蒼的左前胸。機槍的子彈也打 光了。楊蒼身帶重傷,行動很不便。如果借著有利的山林地 形.也有退出去的可能,保全性命。可整個鐵血軍不知是否 已突出重圍?拖延一分鍾,整個鐵血軍就會多一份的安全。
楊蒼用腰帶把自己捆在身後的一棵小樹上,使自己不至 於倒下去,仍可堅持戰鬥下去。他用槍向敵人點射,終於,手 槍也沒了子彈。
“我死也不會倒下去的,啊一一總裁萬歲!中華聯合國萬 歲——鐵血軍萬歲!”
這狂暴的叫喊,使山穀的回鳴都在咆哮,氣吞山河,壓 過密急的槍聲!
敵人的機槍在吼叫著,所有的子彈都集中到了楊蒼的身 上。楊蒼的頭向一旁歪斜著,全身的各個部位都是血花。數 以千計的子彈在楊蒼的身上射進射出。
敵人大批大批地衝上來了,見楊蒼呲呀咧嘴地死去了。他 的腰帶也被子彈打出了許多洞。但腰帶沒有斷,仍然縛著楊 蒼在樹上,歪斜地挺立著,他英勇地就義了,站著犧牲在侵 略者麵前。
一個日本機槍射手氣得咿哩哇啦地亂叫,他端起機槍?向 楊蒼身上射擊。楊蒼依然站而不倒,雖然全身血洞,雖然麵
目皆非。
森佐被一個衛兵架上斜坡,他見楊蒼這等模樣,暗暗吃 驚。他從牙縫裏擠出這樣幾個字:
“東亞病夫的中國人,有好漢!”他回過頭對身旁的副官 說,“給我往溝裏衝,如果再能遇到這樣的英雄,我要活的, 我一定要個活的!我倒要看看這種硬漢子能硬到何處!”
鬼子們下了斜坡,日偽軍又向穀裏邊射擊邊跑步前進。
飛虎彪突然一聲斷喝:“祖爺在這兒了,看祖爺的!”他 的手雷隨著喊聲飛向敵群,四五個鬼子倒了下去。敵人受了 驚,前邊沒有倒下去的就地伏臥,也有些往後敗退。
飛虎彪一顆手雷接一顆手雷的往敵人群裏扔。敵人被他 的強壓攻勢打退了。敵入往後退,他往前跟。因為在樹林子 裏.他又不在一個地方,敵人隻顧退,所以很難抓準他的目 標。
“娘的,給我滾,給我往回滾!”
手雷一顆又一顆地飛出去,把敵人往穀口外邊緊逼。在 他的手雷轟響處,每一次都有敵人倒下。他覺得過癮夠勁, 早已忘掉了自身是否有危險了。
“跑吧,龜孫子們!老子一個就幹退了你們這一群豬哼!” 他罵著,打著,正是興起時,手雷用完了。飛虎彪拔出王八 盒子,向敵人射擊。
飛虎彪雖武藝高強,甩手雷穩、準、狠,可他的槍法實 在是一般化,所以不能百發百中。他十分惋惜沒有擊中鬼子 的子彈嘴裏不住地叫道:“媽的,媽的!祖爺饒不過你們的!
祖爺槍法沒學好,便宜了你們這些小鬼!”
飛虎彪跑出那片林子,暴露在敵人的前上方。他突然暗 吃一驚,隻剩一顆子彈了。他默默地想,必須想盡一切辦法 鉗製住敵人,否則梁大哥他們的危險就會更大了。
這時,後退的敵人大股大股地進行反撲。
“抓活的呀,抓活的有重賞!他沒子彈了!”敵人叫著.吵 著,鬧著,蜂擁而上。
飛虎彪原想用這最後一粒子彈自己結果自己的性命,但 又覺得可惜。這粒子彈完全還可以再把一個日本鬼子送去西 天取經。
敵人衝上來,把他包圍了,一步一步進逼。
時間,生命!
生命,時間!
飛虎彪快速地脫光上衣,露出了還未完全成熟的肌膚!他 右手握著手槍,左手握著牛耳尖刀,對準自己的臉口,刀尖 貼著心窩,隻要一用力,就會紮進自己的胸膛。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敵人。敵人後退著,他前進著……
鬼子們要活的,沒敢接近他,忍讓著,希望能獲得活的。 飛虎彪哈哈大笑,他笑的痛快,笑的淋漓盡致,笑得五髒六 捬都在暴發!
森佐的副官走過來、他與飛虎彪原本認識,但沒深交。 “你?”他跑去報告森佐。
森佐走過來,對飛虎彪說:
“飛虎彪,我真沒想到你會為苗可秀賣命。柳葉眉與你與 我都是妻子,雖然我們有過矛盾,有過不快,但是已經不了 了之了。今天,你用手雷炸死我這麼多的兄弟,我不汁較,隻
要你能悔過,我還是要給你一次機會的。”
“森佐!”飛虎彪冷冷地說,“你是要活的我,還是死的我
呢?”
“活的!”
“你的一切要求都可以答應,不過,你必須現在就把兵撤 回去!”
“那辦不到。如果你想活命,也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講!”
“你必須領我們找到苗可秀的下落,否則的話,”森佐指 著七百多的日偽軍自豪地說,“你還太年輕,小小歲數,離別 人生人世,可惜呀,可惜,太可惜了!”
飛虎彪壓不住滿腔的激憤,幵槍射向森佐。可惜子彈沒 有打中要害,槍彈射入了森佐的肩胛。森佐忍痛喊:
“不要開槍,我要活的。”
飛虎彪毫不猶豫地用尖刀紮進了自己的心窩! “梁大 哥,——我死了也是一條硬漢,我對得起你——我一一” 鬼子們膽怯地往後退著。
飛虎彪搖搖晃晃地走向森佐,森佐一步一步地後退著。 “算,算你命、命大!”飛虎彪用力把刀子拔出,一股殷紅的 鮮血強勁地從刀口射出來……
四十一
鐵血軍安全地突圍出來了,除楊蒼和飛虎彪外,整個大 隊沒有一人傷亡。
他們沿北路山脈向西挺進!
到了九嶼,整個隊伍便住了下來。他們希望能等到楊蒼 和飛虎彪的歸來。
整個隊伍的情緒是沉悶、抑鬱、冷落的。沒有誰的心情 能夠坦然,沒有誰的興致能夠提起來。人們心裏早已知道楊、 飛二人亡多生少。為了他們的生命安全,二人可能已負出了 血的代價,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再加之梁東山、雲長與 趙明力、姚生之間的矛盾還未消除,給隊伍籠罩了一層陰暗 的灰影。
這一階段,長期流動作戰,鐵血軍戰士體力的高消耗和 營養的低標準,搞得人人黃皮臘瘦。
一位九連的戰士住在溝裏一位老光棍家裏。他叫馬德和, 這個戰士本是嶺溝馬家家人,自幼有個饞嘴的習慣。他和老 光棍要了一隻老母雞,老光棍實在舍不得,又不敢不給,隻 好帶著哭腔用菜刀把老母雞剁了。老光棍的手藝還不錯,把 老母雞燉得極香極香,可稱得上是香味繚繞。
這馬德和早就饞得直流口水,雞肉還沒有熟,他就用筷 子從鍋裏挾出來,吹著吃。
姚生走了進來,問:“你怎麼能騙吃百姓的東西?”
馬德和嚇得心驚膽戰:“姚副總裁,你還是高抬貴手,放 過我這一回。我就錯這一次,再也不敢了。副總裁,你也吃 一點吧?”
姚生看他一眼,又故意冷冷一笑,說:“請跟我走吧!”
馬德和見事兒不妙,慌忙跪下,扯住姚生的大腿苦苦哀 求:“求求你,饒了我這一次吧,我求求你。”
“跟我走,混種!”姚生擺出一種不置可否的樣子。馬德 和隻好哭喪著臉跟在姚生的後邊,進了小屯的另一家。馬德
和立刻跪於地下,等待發落。
姚生趾髙氣揚地說:“總裁,像這等貨色,留他何用?搶 民財,坑害百姓。”
當時,苗可秀正頭衝炕裏趴著,坐起來問:
“怎麼回事啊?”
“他強迫老光棍給他殺雞煮大米飯,竟用槍逼著一” “我不對,我不該,可我沒逼他一”馬德和爭辯道。 苗可秀白淨淨的臉色忽然間紅了起來,左耳動了動,對 姚生說:“把張小鬼找來。”
姚生暗暗高興,他走出屋,進了隔壁那家,把張小鬼找 來了。苗可秀看看張小鬼,說:
“張隊長,把馬德和拉出去斃了!”
跪在地下的馬德和臉色頓時變得死灰死灰,心裏不住地 念叨著:“完了,完了,我完了。再也見不到家中的爹娘哥嫂 和弟弟妹妹了。我完了,完了。”
“你犯了什麼罪?講!”張小鬼問。
“我吃了老光棍的一隻老母雞。”馬德和呻吟著說。
張小鬼心裏好笑,一隻老母雞怎麼能頂得起一條人命呢? 總裁也太刻苛了。
“總裁,他不過吃了農家的一隻雞罷了,斃了他何苦呢?” 苗可秀嚴厲地說:“不,軍規軍法所不容!”
“總裁,他以後能改好的。”楊雲也幫著求情。
“不!這種事,不是我們鐵血軍人所幹的事,斃!” 人越聚越多,趙明力、雲長、也都說了情但總裁仍堅持 己見,大家想保,都無濟於事。
梁東山與總裁挨緊坐著。他對飛虎彪與楊蒼的遇難,心
裏總也平靜不下來他的心情不好,他不願意說話。總裁對 於馬德和的決定,一意孤行,萬勸不動,引起了梁東山的深 思。他對苗可秀說:
“總裁,我的苗將軍,軍法軍規異常重要,可總不該為那 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列入死罪呀!”
苗可秀轉過頭,看了看梁東山默想片刻說:“我再想一 想看。”
馬德和仍跪在地上,但心裏生出一線得救之念。全屋的 人,都把目光投向苗可秀。苗可秀對梁東山說:“大哥,原諒 我不能釆納你的意見。小鬼,把德和斃了,拉出去執行吧!” 張小鬼也即刻跪下來,說:“總裁這個差事交給旁|吧, 我不忍看到那個不夠死罪的人在我手下死去
苗可秀對張小鬼說:“好吧,你起來,這差事由我自己執 行。”他跳下地,握著手槍,對馬德和說:“你出去吧,我要 執行我的決定!”
苗可秀先走了出去,馬德和跪著爬了出去……姚生也跟 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脆的槍響,驚動了屋裏所有的人。 苗可秀走進屋,姚生也幸災樂禍地走進來。苗可秀的臉 色鐵青鐵青,他明白,這次行動在隊伍中的影響不會好,連 梁大哥都反對,何況其他人呢。
這時的屋內,氣氛顯然特別沉悶,誰都把嘴巴閉緊,不 肯多言。即難堪而又尷尬。
鐵血軍中麵臨著一種嚴重的情緒危機,這種情緒對整個 隊伍起著很重要的作用。
苗可秀知道自己不願亂殺無辜,而是聯合國的國規所
不容許的。但這種國規是讓人吃不消的,難以接受的。
人們悄默聲息,漸漸地走散了。隻剩下,隻剩下了兩個 人一
苗可秀和梁東山。
“大哥,我做錯了嗎?”
“沒錯也錯了!”
“我知道,我殺了一個不該死的人。”
“沒錯,是按我們的中華聯合國而言;錯了,是按人情世 故,是按生活的現實而言,不管怎麼說,他死得可惜,太可 惜了!令人吃不住勁。”
“大哥,你的話,我向來是一句當一句的,今天則沒有, 因為我要為我的中華聯合國負責。我要解放我的國土,反滿 抗日;我要為我的理想而戰而死;我要讓受苦受難的窮人都 過上安定幸福的日子,我要讓窮百姓也以人的資格生活,我 要讓我的民族不受外族宰割!”苗可秀越說越激動,他摘下近 視鏡,“我活著一天我要與日本鬼子奮戰一天,到死為止! 我活著就是聯合國的兒子,死了就是聯合國的鬼魂!”
“苗將軍.您千萬別激動。您的想法和做法,我完全可以 理解。不過,您想過沒有,槍斃了馬德和,整個隊伍裏邊將 會產生多大的消極情緒呀!何況大家又都很疲勞,缺少好的 營養食物啊!苗將軍,您冷靜點。我先出去一下。”
夜晚。蛙鳴鼓噪.間或有貓頭鷹的哀叫。靜夜而不靜。九 嶼是個四麵大髙山,中間有一塊山坳地的山澗。每到夜晚,這 兒就像是大口袋將零星散落的莊戶裝進去一樣。憋悶、窒息、 黑暗至極。
此時,梁東山比誰都不平靜.這支抗日力童做流寇式的 戰爭,損失的人員慘重。到現在為止。僅僅有七十來人。他 更想到姚生這人物的陰險奸詐兒狡猾,也想到了自身肩負的 重任,有時也會想起妻子劉月。
他手裏握著左輪手槍,慢慢地在月下散步。他知道,隊 伍裏有的人很失望。可能有開小差的想法,可能有他越 想越緊張,心越往上提。
忽然間,一個人影在月光下閃動,他在梁東山前邊影影 綽綽地往南溝摸去,看樣子還背著好著好多東西。他那鬼鬼 祟祟的樣子,使梁東山警覺起來。他握緊左輪手槍,快速地 追了過去,並小聲問;“誰?!
那背著包袱的人回過頭來,跪倒在梁東山腳下說是我, 是小鬼!梁大哥,你能饒我一命就放我走,不能給一條生路 我就回去等死。大哥,你看著辦吧。”
“張隊長,你幹嗎要開小差呀?”
“大哥,你知道,我在這裏把握著生殺的關口,是個殺人 匠!是個匹勇的武夫!可我不想再去傷害無辜,再讓那些冤 魂冤死於我的手下,他們死的好慘呀!馬德和這樣的小事,也 夠上死罪嗎?”
梁東山扶起他,說:“張隊長,如果你能回心轉意,就跟 我回去,我半字不提,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如果 你非走不可,我也放你走,保你生命安全。不過,走了以後, 千萬別當日偽奴才,千萬別出賣隊伍裏的人,千萬別泄露那 幾處地窨子。我不再絮叨了,是去是留,你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