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死亡山穀 26(1 / 3)

他把那家夥推進火堆裏時,他自己也抬不起頭來了。

那家夥雖然身上有一種邪肉,但畢竟組織與人相同,他 的肌肉快速地抽搐著,火在燒焦他的皮肉,他整個身子動了 動,卻爬不起來。

他發出了幾聲淒厲的慘叫,肉體由外部向裏邊死亡。

十不全死了!

獨杆司令卻十多天躺在洞裏沒有出去。他餓了就吃一些 十不全打來的雜食,困了,倒頭便睡。這十多天,他消瘦多 了,一張皮包著骨頭的身架子。

這一天,他昏昏暈暈地走下山去,陽光映得他睜不開眼 睛。他來到孤家子住了下來。

在那個時代,農舍家是常來一些不三不四,摸不清頭腦 的家夥們,他們帶著槍,要吃啥,你就得給做啥。在多亂之 秋裏,人們提心吊膽地生活,時刻準備著逃跑,躲避,拚命。 姑娘和媳婦就像走鋼絲繩一樣緊張。胡子幫、山匪團、山賊 山寇,隻要遇到青年女子,他們就強奸,搶家財家物。更有 甚者,有些惡魔將女子蹂躪過後,竟能眼不眨、手不軟、心 不愧地將女子用刀紮死。

霍存一到的這家,有七口人,老兩口領著五個孩子,三 個姑娘,兩個兒子。兩個兒子尚小。老兩口擔心這個一頭亂

發,像個長毛韃子的家夥會幹盡惡事、壞事。

霍存一在這家吃了一頓美餐後,硬是睡了一天。到天黑 時,他才蘇醒來。他吃完飯,與老頭談了起來。

“你們家不富裕,沒必要整這些東西,吃點便飯就可以 了。”霍存一有些歉意地說。

老頭哪敢怠慢。他忙說:“應該的,應該的。”

霍存一的體力遠沒有恢複,吃罷飯,他又開始睡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醒了。他覺得自己精神了許多。他起 來,見正是晌午。他用冷水洗了那鬼畫一般的臉,又把那蓬 亂的頭發理順,理得服服帖帖。現在看來,他倒也顯出一種 英俊的模樣來那瘋子的形像頓時化作烏有。

霍存一告別了這家人,他又幵始了顛沛流離的闖江湖生 涯。他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對日本人、大童隊、山匪草寇 皆不放在眼裏,唯獨那死在他手裏的霸妹怪物,卻時時撞擊 著他的膽量。有時會陡然間產生一種無名的恐懼感一那怪 物沒有死,似乎還在他身邊做鬼臉,任你用拳打,用手掐,用 刀捅,用水灌,用火燒,用手雷炸,他都不死!他不是人,是 惡魔!他會偷偷地挖出人的心肝,像惡狼一樣地給你吃掉。這 種古怪的想法,像夢魘纏身,使獨杆司令不能安寧。他本來 準備繼續收買惡勢力,從外部給苗可秀解圍,可是,他卻懷 疑起十不全究竟死沒死來,他沒有把握肯定十不全已死。

他隻好又摸上山,爬進那濕漉漉的山洞裏。他點燃一根 柴火,終於發現了那怪物沒有燒焦的部位,全是白白的蛆蟲 在一起蠕動。

“看來這怪物是真的死了,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了。”他自 言自語著,捂著鼻了退出洞口。

然而,他剛出山洞,就被幾個山匪給抓住了。“住手!你 們是幹什麼的?我是大方的翻譯官。”他大咧咧地叫著。

“我們是幹什麼的?哈!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哥們幾個原 是任團的,後來開了小差。你既然是大方的翻譯官,那我們 幾個可就發了大財了呀,哈!”

獨杆司令還要辯解什麼,卻被一個用一隻臭襪子堵了嘴, 並給五花大綁起來。

任團的司令叫任福祥。他的隊伍遠比那鄧鐵梅,比苗可 秀的聲勢大多了——他們人員眾多。他們在剛拉人馬時就兩 千多人!他們活動的範圍小,隻在東溝縣。由於他們目的不 明確,雖槍支彈藥精良完備,卻也處處挨揍。他們打山匪、打 草寇、打胡子,也打日本人和大童隊;見了抗日的隊伍,他 們打,見了遊擊隊,他們也打。他們搶民間百姓的糧衣,偷 雞摸狗,強奸良家婦女,他們什麼都做;他們打任何異種兵, 見人便打,但也處處挨人打,不到兩年時間,他們就土崩瓦 解了。

散的散,逃的逃,死的死。當土匪的,開小店鋪的,一 小股一小股各拉旗子的,魚混於這個亂世之上——

這幾個人就是任團當過兵的家夥,他們現在靠劫路為生。 今天遇到了獨杆司令,像得了無價法寶,心滿意足。他們幾 個也是見了髙額懸賞,準備探聽消息的。

他們把霍存一押到一農家,給他鬆了綁,掏出口中的臭 襪子。

“你是幹什麼的?真是大方的翻譯官嗎?就你這個熊樣, 能當翻譯?騙子!” 一個頭兒粗野地叫罵!

“我是霍司令!”霍存一體力很弱,被他們一折騰,連說

話的力氣都不足,“我準備查找苗可秀的下落。”

“哈哈,好家夥,我們撞車了,彼此彼此。”頭兒說道。 獨汗司令毫不羞恥地說:“我給你們當司令,我們合夥幹 怎麼樣?”除了那頭兒外,別人都說好,他們不知道這霍司令 竟有多少人馬,有多大勢力範圍,

這家房東菜園外有一堆去年的苞米秸子,堆很大。霍存 一提議大家住進那裏去,安全保險。於是,他們鑽進那裏去 了。

一天,兩天。第三天晚間,一個家夥得到了一份情報。上

寫:

十不全快!

苗等在環山寺住下了。左田一雄已死,一切都無所 顧及,快報大方——急擊,勿失良機!

姚生

霍存一見了字麵,說:“我把它送給日本人吧!”

“不!”那家夥不同意,“情報是我得的,要送我送!”

“要送一起送!”原來的頭兒說。

霍存一想了想,說?? “等明天天亮,我們一起去。”

得倩報的同意了。於是,他們就合衣躺在苞米碼子裏。 當其它人的酣聲響如雷時,霍存一怎麼也睡不著。隻要 大方知道左田一雄已死,又知道苗可秀的下落,那這支隊伍 就會全軍覆滅。他的心怦評地加速跳動:即使把那紙單毀掉, 也不可能解決根本問題,隻要人活著,他們就會去報告。怎 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咬咬牙,慢慢地爬出苞米堆‘他找了個細木棒子,然 後用洋火把苞米秸點著了。

火苗竄得很快,不長時期,火苗像一束束的鎂光帶,混 合著濃濃的黑煙,向天空竄去,還夾雜著呼呼的響聲。

正在做著各種美夢的幾個人,終於被灼熱的氣浪燒烤醒 了。他們你踹我一腳,我蹬你一下,雙手亂抓亂撓。他們要 往外跑,外邊全被火舌吞噬了。

火由外向裏著……

一個家夥不顧死活地把頭往外拱。頭在火舌中,頭發傾 刻焦成了油脂。

霍存一當頭一棒,那家夥就完蛋了。他在火堆外邊不停 地跑來跑去。

裏邊的人被火燒得半死不活。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地被火燒死,原來的小頭目,舉起 王八盒子對準霍存一就是一槍。

這個民族英雄,這個獨來獨往的單杆司令,與世長辭了。

這小頭目跑了兩步,也倒下了,他的全身都是火傷,他 掙紮不起來了。

三十七

鐵血軍們終於衝出了敵人的控製範圍。他們今天在這兒 出現,明天在那兒露麵,搞得敵人摸不清路數。姚生的情報 不靈了,失去了準確性。

人散了不久,任福祥又網羅了一千多散丁為兵。他們在 大孤山西的柳屯,把五百多人的大童隊困在村子裏,岫岩城 調集了一部分兵去救援,所以,吃緊的鐵血軍緩了口氣。

“要保住這支隊伍,這是一支抗日的生力軍!可怎樣保住 這支隊伍,怎樣才能發揮有生力量呢?”梁東山苦思冥想著這 樣一個問題。他知道,總是這樣東奔西竄,沒根沒底,處處 挨打,又處處被動,最後隻有被趕盡殺絕的可能。況且散居 在各地的鐵血軍,這個階段也損失慘重。由成立中華聯合國 時一千二百人,減少到現在的二三百人。

劉月懷孕幾個月,回媽家準備生孩子,梁東山顧不過來 她,隻好讓她媽家人照看了。黃鳳仙也在某鄉下安居下來;秋 子想來想去經顏良同意,跟著劉月去了鹿圈溝,在劉月家住 了下來。

這是苗可秀的臨時決定。因為婦女在隊伍中麻煩大,需 要照顧。所以,隻有讓她們隱居下去,給鐵血軍減輕一些負 擔。

秋鳳沒有男人,自然沒有生孩子的可能,她留在隊伍裏; 雲長可謂一個女傑,隊伍裏少不了她。在這動蕩不安、顛沛 流離的戰爭環境中,她已早產過一次,後來,她決定不再與 楊雲同居,理智地解決了生孩子的麻煩。

現在,鐵血軍們在鳳城與蚰岩交界的地帶隱居下來。這 兒離兩縣城都較遠,是雙方力量都很薄弱的地方,是個脆弱 的環節。這兒又山大林密,是個自然的避風港。

這幾天正在修整,苗可秀的心情不很好。這兒是二道洋 河蓋家寨的一個大山溝。

苗可秀住的這家姓朱,主人叫朱運成,是個近五十的人, 家中有三個兒子,都已娶妻3

苗可秀在西廂耳房住下來。這兒清靜安寧,沒有外界的 過分幹擾,最多不過是山林裏的鳥啼和獸嗚而已。苗可秀獨 自一人在屋裏,他很想寫點什麼來表表心情,可他覺得寫詩 不夠分量,就揮筆寫下了這幾個字:

“反滿抗日,推倒偽政府,成立中華聯合國!”

他寫了一遍又一遍,而且一遍比一遄的字道深!不知不 覺,他竟寫有一百多遍。

梁東山走進屋,他看了看那字條,很受感動,從心底裏 產生了一種欽佩的敬意。

“總裁,我有幾句話,想和你單獨談談,不知當說不當說?” 梁東山對苗可秀說。

苗可秀扔掉筆,示意警衛兵退出去。他對梁東山說:“大 哥,有話就說嘛我還是外人不成?”

梁東山心想:如果公裁不肓談判怎麼辦?即使他肯於談 判,次不成功,會不會出現一種敵對的可能?如果——他小 聲地對苗可秀說:

“總鉍,詰一個叫於文偉的人,想與將軍見上一麵,他久 仰你的大名,非常欽敬你,卻苦於沒有見麵的機會。”

“他在什麼地方?是幹麼的出身?”

“他是遊擊隊的隊長現在龍王廟蘇家店敬候總裁。”

“你怎麼認識他?什麼關係?”

“他救過我的命,我們是朋友。”

苗可秀把剛寫完的《歎十聲))遞給梁東山說:“你給改一 改吧!大哥,那於隊長就是為共產主義而打仗的嗎?”

“是,正是。”

“好,我去會會他。”

梁東山說:“總裁,你的這次行動,應當是個絕密,千萬 不要向外人講。為了保證你的人身安全,我已做了有力的措 施,由顏良和楊蒼跟隨你。這兒的事,我盡最大的努力協助 總參搞好!”

“好吧。今晚半夜動身,你看行嗎?”

“行。不過,路中如遇到麻煩,盡可能回避,能躲就躲。” “你告訴他們,沒有我的命令,隊伍不得擅自行動!”

“放心吧,總裁,祝你一路順風,談判成功。”

第二天後半夜,雞叫兩遍時,苗可秀穿著藏青滿族長袍, 與楊蒼、顏良二人頂著星宿,向南大山方向擊去。

南大山,又名一麵山,它橫在蚰鳳與東溝之間,又延續 到莊河北部山區。這兒的山匪、胡子、臨時劫道的,應有盡 有。

三個人走了五個鍾頭,到南大山。此時天已大亮,太陽 從山頭爬了出來。

南大山夾皮溝的小山毛道,雜草叢生,碎石點點。當三 人走到半山腰時,遇到了十四五個人攔在路上。

為首的說:“此山、此路是我開,要想過山寨,留下金銀 財。舍不得拔根細汗毛,定叫你等腦袋瓜開瓢,決不輕饒!”

這十四、五個人立眉橫目,殺氣騰騰。有的手握板斧,有 的手握長杆紮槍,為首的握著一杆老洋炮鳥槍。

苗可秀深知這次與於隊長的會麵一定會有意義的,最能 吸引他的是那個共產主義。在路上討麻煩犯不上。他笑笑,說: “各位兄弟,要錢嗎?我可以給。我很想問一問你們的大號怎 麼稱呼?”

為首的說:“我等是任四老爺任福祥鍋兒裏炒出來的金

丹。”

“為何用燒火的把式做武器?”楊蒼戲謔著。

“別說廢話,快拿錢來!不然的話,可別說我等扒你們的 心,掏你們的肝!”

顏良靈機一動說:“各位開恩,我們三人也是窮鬼。靠打 屋劫舍過活。我們是同宗同係,你們是虎,我們也是貓。我 們吃得也是百家飯,掏得百家錢。咱們今天見麵,是千裏有 緣來相會。”

那些人中,裏邊有個滿臉、脖頸都是胡須的人。他走過 來,大喝道:“別耍他媽的貧嘴!”他伸手就要抓顏良的咽喉, 顏良來不及躲閃,隻好把手插進衣袋裏掏槍。

楊蒼用手狠狠地劫住了大胡子的手說讓你認識一下我 是幹什麼的。”

“楊蒼,給他們錢就是了。”苗可秀說。苗可秀掏出幾塊 錢,遞給了帶隊的家夥,“我們仨可以走了嗎?”

“放行!”那帶隊的家夥喊。

三人得以通過,上了南大山的山頂,向南瞭望。天空是 那樣遼闊、那樣深奧,農莊田園是那樣綿長!在村莊田園之 間,鑲嵌著大小不一、星羅棋布的湖泊。湖泊與田園的極南 端是霧氣蒙蒙的黃海之濱。三人得以飽覽這近山遠景,苗可 秀不覺又詩興大發,他不禁脫口吟道:

蒙蒙遼原 唯我遼南 痛哉踐踏 是我中華

三人觀罷奇景,往山下走。小山毛道被埋在叢林中,彎 彎曲曲如回腸。而且石子多,也很陡。苗可秀走在中間,顏 良在前,楊蒼在後,三人相互照應。

苗可秀自言自語地說;“這大好的山,大好的田,大好的 河,卻被日本人統治著,使我們不得自由!”

“我們讓中華聯合國來證明我們的自由吧!”楊蒼充滿信 心地說。

三個人下了山,便直奔黃土坎方向而去。太陽西下時,三 人才來到了黃土坎蘇家店的門前。

蘇家店,是個挺講究的四合院落,門庭很有些古代建築 的風格。雅致美觀。這蘇家店,是個小飯鋪.門前邊是大洋 河彙入黃海海口處,來往魚船盡收眼底。

小飯鋪中,除老板外,都是些女子,年歲也都不太大。

三人在院落外站了一會兒,楊蒼領頭往裏闖。三人進屋 時,一個青年女子滿麵春風地迎過來。她熱情地說:“歡迎三 位光臨,要吃點什麼,請隨便點。”

“哦,吃點什麼都行。”顏良說,“姑娘家,這可是蘇家店

嗎7”

“門牌上不是明明白白地寫著嗎?”姑娘靈機一動,把他 們三個引進小飯鋪的裏邊。這裏十分安寧,有一鋪火炕,有 兩口老式櫃子。

女子把裏間門拴上閂,然後臉色一沉:

“你們三位是哪裏人?來幹什麼?快說!”

苗可秀笑笑,說:“你先問我,還要問問你呢'!你是個什 麼貨色?這兒是不是一個賊店?! ”

女子嘲笑著說我是個什麼貨色嗎?我告訴你,我是一 個替天行道,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怎麼樣,不含糊吧?哈 哈哈……”她一陣爽朗的大笑,她那淸脆悅耳的笑聲,倒使 三位尷尬起來。

女子收起笑容,平靜地問:“你們要到哪兒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又看看你,不知如何回答 好。顏良越看這女子越像秋子,覺得她不是惡人,就說:“我 實不相瞞,我們就要到這兒耍耍。”

“找誰?是不是找我?”女子問w “呸!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楊蒼罵道。

“先別發火呀。不找我,找旁人也總得先告訴我一聲呀, 我好幫助你們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