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我第一次跟李老疤子學打獵就趕上他進湖打野鴨。

除了我們師徒外,還有一位劃船的漁夫,叫水生,是李老疤子朋友。李老疤子每次打野鴨都是用他的小船。打野鴨遠比我想象的艱辛,須在天亮前借著黑暗的掩護將船劃進野鴨出沒之地的蘆葦叢中,而且要躲在下餌地方的下風頭。如果白天明晃晃地進去,人未到野鴨就嚇跑了。這片灘地在夏季水很高,到了秋末水落下去後,小魚、小蝦、蚌、螺、貝等水生動物來不及逃走的全被擱淺在灘地上,成為水鳥越冬時取之不盡的美食。

那群野鴨被我嚇走後,我們前功盡棄。我後悔不迭間,李老疤子用師傅的口吻訓誡我,打野鴨不是打麻雀,跑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你要逮住它,就得比它還要狡猾,比野鴨還要精。同時不能有絲毫的同情心,要把野鴨比作敵人,看得比日本鬼子還要惡,比……他在找詞兒,結巴了一會說,比偷了你老婆的人還要壞,這樣,你才不會心慈手軟,下手才狠。

我們放棄了這塊地方。按照李老疤子和水生說法,下麵幾個小時之內不會再有野鴨光顧這裏。李老疤子抬頭向四周眺望,尋思著下麵怎麼辦。此刻,高空中有幾隻大鳥帶著幾聲清脆的鳴叫飛越我們的頭頂,在水平線上方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後落在一片影影綽綽的草灘上,老老疤子背起火槍,手一指說,到那邊看看去。水生二話沒說劃起了船。到了草灘邊,水生將小船拴在一棵小樹幹上,然後我們徒步向草灘深處走去。

這片草灘長長的望不到邊,灘地上根本無路可走,除了茂密幹黃的蘆葦外,還有一簇簇的灌木叢和枯萎的雜草。雜草裏裹著冰碴,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上去,壓得冰碴吱吱作響。

一路上,我們東張西望,不時有一、二隻鳥從不遠處的草木叢中驚起,它們隱藏得很深,在我們尚未分辨出是何種鳥時已逃得無影無蹤。我們默默地走著,很多地方草木高過我們頭頂,走了約兩裏地,忽然,一陣清脆嘹亮的鳥鳴打破了四周的寂靜。我循聲望去,隻見前麵兩隻大鳥在低空盤桓 。李老疤子和水生倏地蹲下身,我走在後頭,彎下腰快疾地爬到他們身後。兩隻大鳥盤桓了一會,一前一後落在幾十米外的草叢裏消失了蹤影。是大雁,李老疤子低語一聲,他示意我倆別動,他弓著腰拖著槍躡向前去,隻一會也不見了他身影。我和水生在原處耐心等待,我捂住耳朵期待那響亮的槍聲響起,但槍聲沒有響。我看見有兩隻大鳥突然淩空飛起,消失在遠方。李老疤子的頭從前麵冒出來,他提著槍灰溜溜地回到我們身邊。他說,這兩隻大雁猴精,我剛摸準位置就讓它們逃走了。水生踮著腳伸直脖子眺望遠方,須臾,他恢複常態對李老疤子說,這兩隻大雁沒飛遠,還在這灘地上,我們找它去。李老疤子在徒弟麵前失手很是窘迫,一聽這話頓時煥發精神,他咬牙切齒說,今天不把這兩隻大雁打到手我就不是李老疤子。

我們繼續前進,向草灘的最深處進發。路越來越難走,二步一個水坑,三步一個趔趄。一路上被我們嚇跑的鳥兒越來越多,之前我們根本看不到它們蹤影。走了不知道幾裏路,他們兩人腳步慢下來,身子隨之弓起來如兩隻大龍蝦,我猜測我們一定進入了大雁棲息之地。果然,我又一次聽到了那種熟悉的鳴叫,聲音帶著歡快的節奏,掠過草尖枝頭,似乎我手一伸就能在空中抓到這聲音。李老疤子如法炮製,一人爬向前去,這次他依然沒得到機會將子彈放出去。李老疤子惱羞成怒,要操大雁的祖宗。我們走到剛才大雁棲息的地方。隻見這兒的草地相對於四周寬闊平坦,草地上有幾處呈現窩的形狀,還有一灘一灘鳥的糞便。水生毋庸置疑地說,這兒就是大雁的家。極度惱火的李老疤子要用腳去破壞大雁的家,但他念頭一轉說,我們等它回來,我倒要看看誰鬥得過誰。水生向四周巡看一陣後表示讚同。我們選擇逆風方向的一處密集的灌木叢潛伏下來耐性等待。李老疤子在前,我和水生在後,李老疤子將槍口直接對準那片草地。

趴在冰冷的草地上真不是滋味。地上的冷氣透過棉襖進入五髒六腑,渾身直打寒噤。後麵的兩個腳凍的失去了知覺,好像不是長在自己腿上。我抬頭望望身邊他倆,這兩人如凍僵在地上,衣領遮住脖子,帽子壓得低低,不看他們鼻孔裏噴出的絲絲熱氣,真還以為他們靈魂出了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