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星期天來臨了。我將石子裝進上衣口袋出去打鳥。這些石子是我前段時間從斜對麵工地上的石子堆裏精挑細選出來的。選石子很講究，要不大不小圓溜溜的，否則，一彈弓打出去不是偏離軌道就是衝勁不足。這條街上能讓我中意的石子大多被我拾光了，好在漁網廠開工建設竟然為我準備了這麼多可作子彈的石子，如同送來大米一般。今天跟我一起打鳥的是傻子二虎。二虎和我同齡，人們說二虎傻其實他並不傻，人們之所以這樣稱呼他是因為他長相像個傻子的緣故。他臉長得圓圓的，見誰都是一副笑臉，誰喊他玩立馬跟人走，尤其我這個孩子王，他更是言聽計從。冬天的大街上，鳥兒少得可憐，那些長著美麗羽毛，能唱悅耳歌兒的鳥全沒了蹤影，隻有土不拉嘰的麻雀們還在守著這片荒蕪的家園。我現在打鳥跑得越來越遠，城區的鳥兒見到我全嚇飛了，我不得不遠距離作戰，或許那裏的鳥兒不認識我。
我們到湖邊去怎麼樣。我提議。
二虎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他拍一下我的手，表示英雄所見略同。
湖就在縣城邊上。確切地說，我們這個縣城依湖而建，春夏秋冬都能嗅到湖的味道，聽到輪船的汽笛聲。我們兩人用了一刻鍾時間穿過半個縣城就到了湖邊。這個湖泊大的望不到邊，在中國地圖上也能找得到，據說在我們國家排在前四名呢，可見它是多麼的遼闊。
這湖雖然大但十分地單純，如同家鄉人口裏吐出的方言俚語：直率、淳樸、本真、土實又極其自然，沒有絲毫的矯情，做作、雕琢、花哨。湖裏生長著連片的蘆葦、蒲草、蓮花、茨菇、野荸薺，還有數不清的魚、蝦、蟹、鱉。每年秋季，野鴨、大雁、天鵝等等候鳥到這裏越冬，湖裏更是熱鬧極了。湖邊是連綿的樹林，在冬日裏，掉了樹葉的樹木與褐色的土地和茫茫的湖水連成一體，另有一種美。我們無心欣賞風景，一到湖邊就快活地鑽進樹林，尋找鳥的蹤影。
樹林中的麻雀比街上多了許多，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四周此起彼伏。我們不用看就知道麻雀在什麼位置。失去樹葉掩護的麻雀在枝杈間暴露無遺，同時，我們的行蹤也被麻雀看得清清楚楚。有幾隻麻雀一見我們不懷好意的神態，你呼我應呼拉一下全飛走了。有一隻逃走時竟然憑借居高臨下優勢，挑釁般地拉下一粒屎，差點甩到我的臉上，氣得我直罵它的祖宗。傻子二虎則更慘，他隻顧樹上忘了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個狗吃屎，厚嘴唇上粘滿了髒不啦嘰的草葉。吃一塹長一智，我們改變戰術，我們佯裝看風景，表麵上漫不經心，眼角餘光卻注視著麻雀的一舉一動。果然，頭腦遲鈍的麻雀一個接一個上當受騙，紛紛成了我們彈弓下的亡靈。
我們萬萬沒想到會在湖邊遇到李老疤子。之前，我和傻子二虎在樹林裏發現了一隻黑色的大鳥。這隻大鳥傲立在光禿禿的枝頭，對我們的到來視而不見。一時間，強烈的占有欲使我握著彈弓的手直發抖。我倏地躲到一棵河柳背後，使出吃奶的力氣拉滿皮筋。誰知，這隻黑色大鳥在我右手鬆開的瞬間撲地飛走了。它沒有飛遠，落在不遠處的樹頂上，還是一副目中無人的神態。我幾次逼近它，它都如法炮製，似乎在和我捉迷藏，又似乎在嘲笑我的無能。頓時，我被激怒了，我和傻子二虎放棄了打麻雀，全力投入到和大鳥的較量之中。就在我第七次舉起彈弓的時候，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那隻黑鳥連同站立的樹枝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一擊，猛然拋起又飛濺而下。
我和傻子二虎驚呆在原地，而另一個人卻洋洋得意地從樹林中鑽了出來。他一手提搶一手揀起黑鳥，然後瀟灑地走到我麵前。耷拉著翅膀，羽毛亂紛紛的黑鳥在我眼前晃動，它本屬於我，現在卻落在另一個人手裏。我的目光掠過黑鳥，另一張與黑鳥同樣難看的臉猙獰在眼前。這張臉再熟悉不過了，他就是李老疤子。
大四子，你的胃口不小嗎，居然玩起大的來了。他在戲謔我。
大四子是我的小名，街上人都這麼稱呼我。
我不想搭理他，轉身就走。
他躥上前來攔住我，再次將黑鳥舉在我眼前。
想要嗎，送給你，算我賣個人情。他的眼裏換成了施舍的神情。
我虎著臉怒視他。他黑黑的臉上橫著一條紫紅的長長的傷疤，像一道被砍伐過的山梁不忍卒讀。我一把推開他的手臂，拉著身邊的傻子二虎就走。
好小子，有骨氣，像一條好漢。他在後麵放大嗓門說道。
我打鳥的興趣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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